第四十三章清風明月,殿閣寂然
第四十三章清風明月,殿閣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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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如果要問謝籍,人生中最煩人的小妖精是什么,謝籍必會答一是小青梅,二是朝政。如今是小青梅好歹能讓他舒一口氣,朝政這小妖精卻一點不消停。
因為蕭量,謝籍天天堵心,因為滿朝文武遞上來的奏章,謝籍天天是起得比雞早,干得比驢多,一想起小青梅還特別想默默淚兩行:“張卿智謀良多,我有一問,不知如何解,請張卿教我。”
正要邁腳告退的張煚不得不停下,將秦章暫時擱到幾案上,拱手道:“陛下且問,倘臣能作答,必不推諉。”
“吾負社稷之重,未敢懈怠,然縱適壯齡,亦常感不力,未知如何方能解此困,早日卸此重擔。”謝籍想找個人談談這問題挺久了,那會兒王甫在中書省,他不好瞎問,王甫真能當著滿朝文武拿鞋底子追著抽他。他這么大個人,也要點臉的,怎么可能當著人面被鞋底追著抽。
張煚簡直不敢相信他聽到的,不是不敢相信謝籍有這樣的想法,而是不敢相信謝籍居然還懷有這樣的天真念頭。千斤重擔,人君之位,他直接給來一句“太累,太辛苦,我不想干了,你看我怎么才能不干”,今日謝籍要是哪朝堂諸公、地方要員說不想干,于是掛冠而去,少不得是一段風流佳話,但他是天子啊!
“如何也不能,江山之重,說卸下容易,但卸下之后如何,陛下可曾想過。誰來接掌,退位之后如何安穩度日,如何有自在地活著,如何讓七娘開懷暢快地與陛下相守一生……這些陛下可有答案?”不可能有答案,一日是皇帝,最好到死都當皇帝,不然權柄不在手,什么妖魔鬼怪都可能到跟前來張牙舞爪。
停了停筆,謝籍心想“要是我有答案,還用得著問你,早退位讓賢了好么”,嘆口氣擺擺手:“罷罷罷,張卿便當我沒問過罷。”
作為中書令,張煚不能勸一句就算完,得想辦法。當皇帝肯定不止有辛苦有操勞,自然還有能以慰辛勞的嘉賞……只是,對于謝籍來說,最好的嘉賞恐怕只有邰山雨,什么百姓安樂,江山穩固,四海升平之類的嘉賞,能使天下人為之動容的,到謝籍那,恐怕也什么都不是。
越是細想,張煚越是一身冷汗:這小混蛋,倘沒邰山雨,必會成混世魔王,真正能禍世的那種。
這會兒邰山雨可不知道有人正念叨她,她正在和自己曾經的愛慕者臉對臉尷尬呢,說實話,她的愛慕者必定是畫風最與眾不同的愛慕者。這會兒愛慕者正跟妻子陪小心,他妻子是巧手何女郎的表姐夏女郎,夏女郎一臉嫌棄:“阿邰都沒躲,你躲個什么勁。”
“我這不是避嫌嘛,省得你吃味,你吃味了回頭不得找我麻煩啊!”趙二郎可不覺得他這是躲,他這叫懂得避嫌,再者說,是該躲著點,萬一叫天子想起邰山雨還有個作死的前愛慕者來……趙二郎認為,憑以往的那混蛋的樣子,恐怕能叫齊人揍得他滿臉開花。
“阿邰別理他,正好令堂鋪子里到了一批胭脂水粉,我們一道去瞧瞧,至于你……別想跑,好好候著拎東西。”夏女郎語畢,挽著邰山手的手臂,親親熱熱往秦女神的鋪子去。
邰山雨默默回頭看一眼趙二郎,那小媳婦的嘴臉讓人沒眼看,便扭頭同夏女郎說起“秦女神的新妝”。夏女郎一邊走一邊瞅,越看越覺得邰山雨的妝面無比完美,在冬日陽光下,整個人泛著雪光,真真能讓人想起一句“冰肌玉骨,花容雪膚”,偏還顯得氣色極好,顧盼之間神采迷人。
“我這輩子,沒啥好去羨慕旁人的,唯羨慕阿邰有秦姐姐這么一個媽,什么也不用想,成天就等著美得千變萬化就好了。”這個洛陽女郎們羨慕得不知凡幾,秦女郎是洛陽女郎們做夢都想要的那種親媽。
邁腳進鋪子時聽到這句話,邰山雨不禁想起了邰夫人那一長串干閨女和學生名單。這么說吧,邰夫人的干閨女和學生分布情況,曾一度讓邰山雨覺得邰夫人不去干諜報就是浪費人才,只要她想,誰家后院都會有她的耳目眼線。
“吶吶吶,不用羨慕,我媽今兒就在鋪子里,用的胭脂水粉也都在柜上,你細細學學,學會了回家愛怎么美怎么美,別說千變萬化,千億變化都會有。”把夏女郎推給店里的使女,邰山雨往后邊去,邰夫人正在同洛陽女郎們“閑話紅妝”。
邰山雨一出現,女郎們立時看她,見她妝面完美無暇,立馬轉頭求教,便是邰山雨相熟的女郎們,也沒工夫搭理她,連招呼她都不曾,光緊著邰夫人求賜教了。邰山雨對這樣的畫面習慣得不得了,自己找個位子坐下,并抱著同樣沒人搭理的點心吃起來。
吃個半飽時,有侍從不落痕跡地悄摸過來,遞給她一封書信,又悄摸退出去,速度快得大多數人都沒注意到。邰山雨抓著塊杏仁糕一邊吃一邊打開書信,書信自然是謝籍寫來的,在書信里,謝籍用幽怨無比,如同被拋深閨新女婦一般的語句,描寫了他在深宮中獨自批奏章,獨自吃飯睡覺,獨自對明月,對清風,對寂然無語殿閣的情況。
用語簡單直白,幽怨之氣撲面而來,而且畫面感相當足,足到邰山雨都快要能從字里看出畫面來。書信最后邊是一句“山山若不來探我,我便要如枯干花木一般化作黃瘦可憐的枯枝”。
“他倒沒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但是,前天才去宮里探過他,他是想上天嗎?”呃,單就“一步登天”這個詞來說,謝籍是已經上天好久了。
“好吧好吧,為免你化作黃瘦可憐的枯枝,我去瞧瞧你作的什么妖。”
邰夫人一邊同女郎們說著話,一邊關注著邰山雨,見邰山雨起身同使女說兩句話便走了,不由心里琢磨:這閨女,大概是真留不住了,那混蛋小子,在宮里待著也很會勾人,真讓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