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玲摸著下巴,佯裝沒發現幾人的小動作:“大堂哥,你這次回部隊后,什么時候才能再休假回家呢?”
“這個……不好說,得看實際情況。”薛志華苦笑一聲,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如果可以的話,誰愿意大年三十的團圓夜,還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呢?然而,既然選擇了成為一名保家衛國的軍人,那么,一切,還真只能隨緣了。
“好吧。”薛玲轉了轉眼珠,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興致勃勃地問道,“那,我們這些家人能去部隊看你們嗎?”
“可以。”這話,薛志華應得那叫一個干脆利落,斬釘截鐵。甚至,真要細細琢磨的話,還能敏銳地感知到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期盼和希翼。
“那就這么說定了!”薛玲揮舞著小拳頭,雖竭力掩飾,然而,臉上的興奮和激動卻依然清楚地落到了在場所有人眼里。
薛志華只覺得頭皮發麻,后背冷汗直冒,在這一刻,竟陡然生出一種被冬眠的猛獸給盯住,隨時都會被對方吞吃下腹的恐慌感。尤其,在他無意中的一個偏頭,發現薛志國、薛志富、薛志民和薛志強四人,竟齊刷刷用一種“你死定了的”同情和憐憫目光瞅著他的時候,更是如此。
而,目光的主人除了薛將軍,還能有誰呢?
偏偏,別說薛家,就連在軍中,薛將軍也是實至名歸的“大佬”,等閑招惹不起的那種!
只可惜,“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根本就沒辦法收回來啊……
薛志華心里的凄苦和郁悶,薛玲渾若未覺般,和薛志國、薛志富、薛志民和薛志強四人,以及被征用了的薛將軍專屬警衛馬國慶一行人,在第二天上午,就將薛志華送到了火車上。
這期間,包括薛玲在內的眾人,再次對薛志華那“一步三挪”,瞧著像極了被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過的可憐又無助,委屈又悲愴的小模樣視若無睹。
——完全沒有絲毫的兄弟(兄妹)愛!
當然,這純粹是上了火車,就“砰”的一聲到向臥鋪,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被子里的薛志華心里的感慨。
而,回程的吉普車里,向來活潑好動,卻被迫憋了一肚子話的薛志強,終于忍不住地吐槽道:“真沒想到,爺爺竟然是這樣的人……嘖嘖……”都說“虎毒不食子”,可,對薛將軍來說,落到他手里,被他肆意折騰,總好過落到敵人手里!
“爺爺這樣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薛志民嘴角抽了抽,對薛志強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已經由最初的想方設法地扳正,到中間的無奈吐槽,再到現在的隨波逐流。簡單地來說,就是人這一輩子,總要親自摔個跟頭,才知道痛不痛!
所以,這句話,套用到薛志強身上,就是必需要像薛志華這般,被薛將軍摁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一通后,才能真切地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
“哪有什么考量,不就是不樂意玲玲離開他的視線嘛!嘖嘖……”薛志強完全不明白薛志民的苦心,更不明白馬國慶這位警衛對他們來說,就代表著薛將軍明目張膽安插的“內奸”,只是拍著胸膛,一臉慶幸地道:“幸虧,我們早早就來京城了,不然,就得跟大堂哥一個樣了……”
薛志國&薛志富:“……”我們就靜靜地聽著,不說話。
薛玲:“……”該慶幸,回程的時候,也要順帶將四位哥哥送回學校嘛?否則,晚上,回家后,將會發生何等慘絕人寰的悲劇,還真是用膝蓋就能想到的!
于是,就這般,去的時候,那叫一個熱鬧非凡,回來的時候,卻是那般地冷冷清清。
然而,這頭,薛玲才發出這般感慨,還沒來得及享受這難得的靜謐,下一刻,就又嘴角抽了抽,無奈地撫額,哀嘆自己就是沒有清閑的命!
無它,隨著吉普車拐了個彎,駛向薛家小院,不需要路兩旁植物的提醒,薛玲就看見了候在院外的顧美美。
“你真大方。”顧美美瞟了眼搬了一箱瓜果到吉普車里,一臉喜色地和薛玲告別,開著吉普車離開的馬國慶,意味不明地說道。
“自家種的,又不值幾個錢。”薛玲隨口一說,然而,這話,顧美美又如何會當真?只是,到底有些意難平,忍不住就丟開了“重生”以來后,一直背負著的“成人”包袱,像一個真正十四歲的小姑娘一樣,用一種艷羨的語氣道:“那,能送我一些嗎?”
“可以呀!”薛玲仿佛完全沒有感知到顧美美心里的羨慕嫉妒恨似的,笑著點頭,“等會你回家,也搬一箱。”
薛玲可以大方地“給”,然而,顧美美卻不敢理直氣壯地“收”。
就如此刻,顧美美就又搖頭,擺手,嘆氣:“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那情況……真搬一箱東西回家,怕是往后不僅我,就連你都不得清閑了!”
這話,薛玲可就沒法接了,只能笑而不語,給人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覺。
對此,顧美美沒有絲毫的失望。畢竟,兩人都不是真正十來歲,天真單純,懵懂好騙的小姑娘,而是披著嫩嫩羊羔皮,內里卻住著一只奸詐狡猾的老狐貍!
簡單地來說,就是“你摁不死我,我也摁不死你”,只能暫時維持目前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共處。
“你知道,那陸雪瑤是怎么和江浩羽認識的嗎?”跟在薛玲身后,進了客廳后,顧美美就尋了慣常的座位,捧著薛玲現榨的果汁,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容來。
薛玲默默地給陸雪瑤點了一排蠟,臉上卻露出一抹好奇來:“怎么認識的?”
“你絕對想不到……”顧美美頓了頓,仿佛只是單純地在組織語言,又仿佛實在是被兩人相識的場景給雷得不輕,一臉的難以言喻。
薛玲抓了把櫻桃,一顆顆地往嘴里扔,一幅“靜心聆聽”的姿態。
“英雄救美!”顧美美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給出了這個答案。看著震驚到極點時,竟有些茫然懵圈到懷疑人生感覺的薛玲,瞬間,竟覺得一直橫亙在自己胸腹間的那團郁氣減弱了幾分。果然,老話說的對,這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那感覺,確實讓人著迷!
“某天,在江浩羽經過一條小巷子時,無意中撞見了被幾個流氓圍堵住的陸雪瑤。當時,陸雪瑤看似一臉驚惶無措,實則卻鎮定如山。利用自己女性獨有的柔弱惹人愛的魅力,在被流氓逼進一處死角時,猛地彈跳起來,手腳并用地將離自己最近的幾個流氓打得倒退了幾步后,就連裝了錢票的包都不要了,拔腿就往外沖,嘴里還喊著‘殺人了’‘救命啊’這類話。最終,不等江浩羽出手,就被聽到喊叫聲的路人和公安,將這些小流氓捆綁起來送到了公安局。”
薛玲:“……”這能叫“英雄救美”?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好吧……”仿佛察覺到了薛玲心里的疑惑似的,顧美美攤手,“到底是個錦衣玉食、嬌身慣養長大的姑娘,因此,陸雪瑤在情急之下的爆發,只堅持著跑到了江浩羽面前,就一個踉蹌,身體往一旁栽去。而,這時,那些流氓也追了上來,江浩羽見狀,就毫不猶豫地抱著陸雪瑤往巷子處沖去。”
薛玲:“……所以,你說的江浩羽沒出手,只是沒出手揍那些流氓,而不是沒出手救人?”
“那條巷子,靠近XX廣場。”顧美美意味深長地道,“附近有公安一天24小時不間斷的巡邏,你覺得什么樣的流氓,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冒著被逮捕送到局子的風險,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你是說,這些流氓和陸雪瑤串通了,一起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戲?”雖然,薛玲只和陸雪瑤見過一面,但,就那一面,就讓她明白陸雪瑤也擁有非同一般的來歷。這種情況下,就算陸雪瑤得勝心切,情緒激動之下失去最基本判斷“對與錯”的理智,也絕不會做出這等腦子進水的事情來。
“不。”薛玲都能推測出來的事情,顧美美這位重生而來,早就卯準了江景成這只“金大腿”,又怎會留意不到這其中的不對勁之處呢?不過,今天,她要和薛玲說的,并非這件事,“那些流氓是被陸雪瑤的一位敵人收買了的。”
薛玲:“……”這,真是敵人?而不是“助攻”級別的友軍?不然,哪能那么湊巧地挑到離XX廣場特別近的那條巷子呢?!
“……所以,你是想說,這一切,只是巧合?”世人常說“無巧不成書”,可,薛玲從不相信這玩意兒。真要說的話,這世間所有的巧合,其實,都不過是有心人的精心謀劃。
“是。”顧美美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來,“也不是。”真要說的話,不過是又一出的“有心算無心”!
“我找人打聽過了,那些圍堵陸雪瑤的流氓,最少的一位被判了十年,那位領頭人直接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這些人并非第一次犯案,而,在圍堵陸雪瑤之前,他們曾侮辱了兩位姑娘。”說到這兒時,顧美美臉上露出一抹狠厲,“那兩位姑娘,一位當場就跳樓自殺了,一位被家里人嫁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鄉村。”
然而,八十年代的華國,這兩位姑娘,說不出哪位結局更好。畢竟,越是偏僻窮困的地方,就越在意所謂的女性貞潔。
可惜,這一切,在當下這個極封閉的環境中,她們完全無法選擇。
“那這些人,確實該死。”薛玲這句看似平淡的話語中,有著讓顧美美這位經歷兩世,自詡心志堅毅到非同尋常人的“重生女”都為之惶恐的煞氣和殺機。
確實,對待這些流氓,連顧美美這么個見識過人情冷暖的“重生女”,都一幅恨不能立刻就摁死對方的冷冽狠厲姿態,就更不用說,薛玲這位從遵循“強者為尊”理念的殘酷末世而來的“大佬”了,那更是恨不能像捏死一只螞蟻那般,輕輕松松就捏死這些雜碎!
現在是和平年代,殺人是犯法的……
端起果汁,“咕嘟咕嘟”灌下大半杯,薛玲才覺得一直橫亙在胸口的那塊巨石被挪開了少許,不由自主地長舒了口氣。
而,也是這時,她才敏銳地意識到幾分不對勁:“這件事,陸雪瑤和江浩羽都知道了嗎?”
想也知道,在侮辱了兩位姑娘后,這群流氓還能在外面活得這般瀟灑愜意,這背后,要么,就是領頭人或其它人有權有勢,到處找人幫忙打點,將之前的事情壓了下去;要么,就是領頭人家里特別有錢,在事情鬧大之前,私下里就用錢來解決掉了。
“當然。”回話的同時,顧美美也略有幾分驚奇和詫異地看了眼薛玲。在她看來,若非這兩位知曉,又怎會憑借自家的背景,將這群人送到監獄里去呢?
如果說,陸家算得上是一流家族的話,那么,江家就只能說是三流家族。但,即便如此,教訓這些對普通人來說有很大背景,對他們來說也跟只螞蟻一樣的流氓,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被當成“傻瓜”的薛玲,一臉無奈地道:“我是想問,這兩位知道這些流氓,是被陸雪瑤的一位敵人收買了這件事嗎?”
顧美美嘴角抽了抽:“當然!”想也知道,連這些流氓都被送到監獄里去了,能放過策劃了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呢?
“那么,這位,又是什么身份?”薛玲挑眉,她倒是有些好奇,究竟哪家才能養出這樣一個思維清奇,行動詭譎的“助攻”級別敵人?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顧美美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想激發薛玲心里的好奇心。奈何,架不住,前世今生加起來,她和薛玲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論對薛玲那“佛系”性子的了解,她論第二的話,那么,這天下還真沒幾個人敢排第一。
因此,一直留意著薛玲神情舉止的顧美美,在敏銳地感知到薛玲又準備轉移話題時,不慌不忙地拋出答案:“周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