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族上趕著當人手里一把指哪打哪的‘槍’?”
這話,薛將軍還真沒法回答,只能擺擺手,含糊地道:“行了,小孩子家家,操心那么多,就不怕哪天少年白頭?”
“嘖!”薛玲撇嘴,仔細地打量著薛將軍,發現薛將軍雖然皺著眉頭,但,眼底卻依然一片清明冷靜,并沒有被這些莫名其妙的和人事影響到的憤怒和悲慟。顯然,林家這場所謂的劫難,還真如她剛才所說那般,連林家表面那一層防護罩都沒辦法戳破,就更不用說給林家人,尤其,林將軍這位慈祥和藹的大佬帶來深重的打擊。
那么,新的問題又來了。
顧美美今兒,為何會說出那樣一番話?
想到顧美美的“重生女”身份,薛玲心里一緊:“爺爺,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提醒下林爺爺,讓他多多注意一下,以防陰溝里翻船……”
薛將軍心里一個“咯噔”,旁人不知,和薛玲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五年,論默契度,論對薛玲性情習慣的了解,若他排第二的話,那么,整個薛家就再也找不出一個能排在他前面的人。
將方才薛玲說的話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后,薛將軍總算揪出了讓薛玲這個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誠實坦蕩”姑娘這般慎重提醒的源頭:“顧家丫頭?”
薛玲眨了眨眼睛,該說的,能說的,她都已經說了,那么,剩下的,當然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啦!
接下來的幾天里,大院內外一片祥和,真正地風平浪靜、波瀾不驚。然而,在薛玲這位“知情人”看來,眼下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其下掩藏著讓人心驚肉跳、肝膽俱顫的驚濤駭浪。
就如這天,薛玲就意外地接到了林佩的電話:“啥?你們三姐妹要去投奔林佟?林爺爺知道這事嗎?”
“嗯!聽說,南方一年只有三個季節,春季、秋季和夏季,根本就沒有冬季……那兒的酒樓有早茶,叫上一桌糕點小吃,再來一壺茶,就能盡情地享受大半個上午的悠閑時光……離港城和澳城特別近,還能順路去這兩座有名的城市轉轉……”
林佩的聲音里滿是興奮和激動,也確實,除了披著張軟萌可愛的嫩皮,內里卻住著一只老狐貍,從而學著老干部做派,將“宅”字精髓發揮到極致的薛玲,正常十來歲的小姑娘們,又有幾個人不喜歡出門游玩呢?
“林伊和林佼就是用這些理由來忽悠你的?”薛玲嘴角抽了抽,到這份上了,她哪能不知道這兩人的真正用意?不外乎因為自己待林佩那“不是姐妹,卻勝似嫡親姐妹”的情義,而讓她們在自己這兒碰了壁后,就生出了糊弄林佩,進而拿捏住自己為她們所用的想法。
該說,這兩位雖有些小聰明,到底還是受制于年紀帶來的閱歷和見識的限制嗎?否則,怎么會天真單純到以為她會因為林佩的選擇,而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最初的想法,跟著她們同流合污?
究竟是誰給了她們這樣的底氣?
“玲玲,二姐和三姐沒有忽悠我。”林佩一本正經地道,“你不是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我早就想出門走走了,但一直沒機會,難得現在二姐和三姐也愿意帶上我這個拖油瓶……”
薛玲翻了個白眼,再次問道:“林爺爺知道嗎?”
林佩想也不想地道:“我們問過爺爺了,爺爺也贊同我們趁這次暑假去南方長長見識,體會一下當地和京城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
“真的?”薛玲才不相信,在眼下這種“風草鶴唳”“牽一發動全身”的情況下,林將軍竟然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畢竟,雖說,世家政敵之間的爭斗,即便徹底撕破臉皮,也不能輕易就做出沖著對家小一輩動手的決定來。否則,不論這場爭斗到最后自己這方是輸還是贏,等待著自家的就是來自于所有圈子的排斥和敵視。但,別忘記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仇人家的兒孫們離開安全地界,去到一個眾所周知的看似安全,實則亂相頻發的地方,那么,在能將自家摘出來的情況下,聯手當地暗勢力將這些“初生牛犢不怕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年輕人留下來,豈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林佩仿佛被按了暫停鍵的收錄機一般卡殼了,許久后,才含糊不清地道:“二姐和三姐說,只要你同意了,就能說服爺爺……”
果然!
“佩佩,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這次暑假要去外婆家學習。”
薛玲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無盡的冷誚。雖然,她明白,這些年,因為和她走得特別近,所以,在林將軍的默許暗示下,林佩就如同溫室里的花朵般被保護得太好,從沒見識并親自感受外界的風吹雨打,所以,哪怕如今快滿14歲了,就情商來說,雖不算是負數,卻也和大院其它人家那些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天真懵懂不知世事變化、人心險惡,但,最基本的明辯是非的能力總該有的吧?
尤其,在三年前,她察覺到這點不妥后,就一改之前那嚴絲密縫般保護林佩的做法,在日常生活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林佩,并將自己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和觀點,通過社會上真實發生的案例灌輸給了林佩。
當時,在和林佩探討一些社會現狀時,她還頗有幾分自得,覺得不愧是自己挑選并認可的小妹妹。旁的不說,單單這“舉一反三”的聰穎靈透勁兒,就讓她不止一次生出過“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和與有榮嫣來。
而,現在呢?血一般殘酷的事實擺在面前,告訴她,她那向來敏銳強悍到幾乎當得起“獨一無二”“舉世無雙”這樣評價的第六感,竟然在林佩身上慘遭滑鐵盧!
“你還記得,當時,你邀請我的時候,我是怎么回答的嗎?”
幽冷的聲音透過細細的電話線,清楚地傳到了林佩的耳里,讓她汗毛直豎,渾身激淋淋地打了個寒戰,來不及多想什么,下意識就回答道:“你說,要去蒙古。”
“可是……”話落,林佩就明白了薛玲氣惱的緣由,嘴唇蠕動了下,臉上也浮現一抹愧疚和心虛。然而,很快,就因為林伊和林佼兩人聯手描述的美倫美煥的南方美食和美景而消退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連她自己都沒留意到的誓在必得。
“上次你不是跟我說,你承包了遼省三分之一的山地,就算再怎么精打細算,但,因為重新規劃和雇人打理等種種成本擺在那兒,所以,手里能挪出來的錢完全不夠嗎?”
“我聽說南方的空氣中都飄浮著金錢的味道,只是風險往往和機遇相伴,再加上那兒確實有些亂,如果沒有當地熟人引路,很容易就被人騙去賣了,還得幫著對方數錢,所以,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些內幕消息,卻也一直沒跟你提起。現在,難得有這樣一個好機會,你如果不能把握住的話,肯定會后悔終身的!”
“讓我猜猜,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薛玲勾了勾唇,掐滅了心底最后那抹糾結和遲疑。
不錯,她確實將林佩當成自己親妹妹來照顧疼愛,但,坦白說,連薛建平和杜秀英這對父母都能冷待的她,骨子里本就流淌著涼薄自私的血液,在察覺到自己這些年投注在林佩身上的心血和精力都喂了狗后,除了以一種“快、準、狠”的方式掐滅不該有的懊惱、糾結、憤懣、怨懟和不甘等情緒外,也就最多感慨一句自己“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再或者在不明真相的外人問起時,漫不經心地提一句“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姐妹,確實親過她這個外人”。
“林伊?還是林佼?不,林伊向來自詡隱于幕后、掌控大局,若非必要,絕不會輕易走到臺前與人撕破臉皮……”
當然,其實,林佼也是這類人。只可惜,倘若,林佼未被穿越,那么,在林家那看似其樂融融,實則刀光劍影的環境中長大成人,哪怕和林伊有著四歲的年紀差,卻也不會如現在這般輕易就被林伊拿捏住,變成林伊手里一桿指哪打哪,特別好用的槍。
林佩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只覺得喉嚨仿佛被一團棉花堵住似的,連單純的“吱唔”聲都發不出來,就更不用說將之前煞費苦心地準備好,能輕松應對薛玲任何反應,進而打消薛玲滿腹憤怒的同時,也進一步說服薛玲同意這個方案的話了。
“佩佩,你該知道,我定下的計劃,絕不會因為任何外力而改變。”薛玲嘆了口氣,眼角眉梢一片冷凝,“幫我轉告林伊和林佼,告訴她們,我對她們的‘謀算’沒有任何興趣,也請她們不要擅自來打擾到我,否則……”
話,點到為止。可,話里話外蘊含的深意,連向來天真單純的林佩都一幅“恍恍惚惚間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的茫然懵圈,就更不用說候在一旁,將兩人這番談話聽了個真切的林伊和林佼了,那更是忍不住對望一眼,彼此都瞧見了對方眼底的震驚惶恐。
仿佛五分鐘,十分鐘,再或者半小時?
總之,電話那端已經一片寂靜,連特有的盲音都沒有后,林佩才從那“云里霧里”的茫然狀態中清醒過來。緊接著,就是丟了手里的話筒,沖坐在一旁,用眼神和手勢隱諱地交流了許久的林伊和林佼撲去,嘴里更是哭嚎道:“二姐,三姐,玲玲竟然掛我電話!她肯定是生氣了,怎么辦……嗚嗚嗚……”
林伊&林佼:“……”瑪蛋,這,真不是炫耀?那種真正為對方兩肋插刀,也再所不惜的閨蜜情,而是后世眾人提到的塑料姐妹花情誼?
如果說,以前,這兩位是羨慕嫉妒的,那么,眼下,她們就是幸災樂禍的。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我煞費苦心,甚至豁出性命也不能得到的東西,憑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輕輕松松就得到了”?
兩人想法和觀念上的轉變,薛玲并不知道,當然,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總歸,當林佩在林伊、林佼和她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林伊和林佼,而放棄了她的那一刻,也意味著偌大的林家真正能讓她掛念關心的,也就只剩下林將軍一人!
其它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于薛玲來說,不過是作壁旁觀,笑看一幕幕精彩絕倫的大戲,偶爾和薛將軍等家人閑聊一番的話題而已。
就如此刻,薛玲就再次撥通了大伯母王萍的電話,慣例的問候,又隨意閑聊了幾句后,就以一種帶上了炫耀得瑟的語氣,道了出自己今天打這通電話的真實用意:“大伯母,今年暑假,我要和爺爺去蒙古啦!”
換了其它人,要么就是單純地羨慕,要么就是順嘴說說蒙古的風土人情和當地特產,而,換了王萍嘛?卻是立刻就明白了薛玲的話外之意,忍不住搖頭嘆道:“你這丫頭,這是又準備將魔爪伸到蒙古了?!”
“大伯母,瞧你說的。”薛玲扁扁嘴,哀怨的語氣,透過細細的電話線,清楚地傳到了王萍耳里,“我這可是招財貓的爪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呢!”
“噗!”即便隔三差五就會和薛玲通次電話,每次電話里閑聊的時間都不會少于半小時,但,每每聽到薛玲這些特別有意思的“自黑”式吐槽話語時,王萍都會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就如此刻,她就慶幸自己在接通電話,聽出薛玲的聲音后,就立刻將茶杯、水果和糕點等東西都推得遠遠的,否則,眼下,還真不是“噴茶”這樣簡單的事情,怕是連桌上這些好不容易才收拾整齊的東西都會被毀個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