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錦都說人家啦?”老太太笑著看向林老爺子,眼里帶著詢問,還帶著擔憂和不舍。
林老爺子點點頭,很是高興的跟老太太說起賀中華的情況,本來只能打七分的賀中華,到了林老爺子嘴里,愣是能打十分,成了絕世好男人。
老太太坐在床頭,淺笑著拉著林老爺子的手,大拇指一下一下輕輕摩挲著老爺子的手背,帶著不舍的意味,還有幾分安心和即將解脫的輕松。
窗外微亮的光和室內燈泡發出的柔和黃光,一起打在老太太身上,給她整個人度了一層光暈,溫暖而又遙遠。
“文山,讓你媳婦把幾個孩子帶進來,我瞅瞅都長大了沒有。”
老太太說話的聲音低了許多,帶了一絲難掩的疲意,說出來的內容也讓云裳心驚不已。
病房外面就剩下兩個舅媽,還有孫子輩的人,老太太此時卻要將最后一批人喊進來,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云裳看了看窗外漸漸透亮的天,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聲音微微發抖,祈求著老太太,“外婆,你看天亮了。我媽和小姨就快下火車了,我小姨還把她對象也帶過來了,你等會兒可要幫我小姨把把關,要是她那對象不好,咱不讓小姨嫁。”
老太太側過頭,視線落在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木上,眼神有些渙散,聲音越發虛弱,“他爹,外頭天兒真好……”
火車剛一停下,白宴誠就把身體僵得幾乎走不動道兒的林文嵐攙下車,大手在她臉上使勁摩挲了幾下,讓她的臉色看起來不那么蒼白,便拽著她急急往站外走去。同時還不忘招呼白清玥,還有林大妮和賀中華趕緊跟上來。
白宴銘打發來的車子就等在站外,幾人剛一上車,警衛員就踩動油門,轟隆隆的往醫院駛去。
車內一片沉默,只有白清玥低低的、壓抑的哽咽聲,以及林文嵐牙齒不斷碰撞在一起,發出的‘咯咯咯’的聲音。
白宴誠唇角緊緊抿起,一只手緊緊摟著林文嵐,另一只手不斷擦著她大片大片溢出來的淚水,間或還要捧著她已經緊緊攥成拳頭,卻還止不住發抖的手揉一揉,緩解她的情緒。
一旁的林大妮情緒也不是很穩定,雖然不似林文嵐那般精神恍惚的嚇人,可她面色也慘白的厲害,整個人木愣愣的趴在前座椅背上,一眼不眨的盯著前面的大馬路。
車子駛進醫院,剎車還沒踩到底,林文嵐和林大妮已經一左一右的推開車門跳下去,急急跟上接應的人往病房跑去。
病房里,老太太說了幾個小時的話,精神頭終于撐到了極限。眼底的光彩一點一點逝去,面色也一分一分灰敗,生命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身上消失,很快就到了彌留之際。
只是老太太的一雙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病房大門,眼里帶著濃濃的不舍和遺憾。
“砰!”
病房門猛地被人推開,林文嵐拽著林大妮,幾乎是連撲帶爬的跪倒在老太太床邊。
“媽!你快看,我把文錦給你帶回來了……”
老太太的眼睛已經模糊的看不清人了,聽到林文嵐的聲音,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直勾勾看著林大妮的方向,臉上扯出一絲笑意。
林大妮抓住老太太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眼淚汩汩而下,第一次在老太太清醒的時候,喊了一聲‘媽’。
老太太微微張嘴,喉嚨里發出絲絲細弱的氣聲,“文嵐,文錦小……你看顧著點兒,你倆好好的……”
林文嵐拼命忍著眼底的濕意,連連點頭,“媽,我會照顧好文錦!我一定照顧好文錦!”
說著還把剛進病房的賀中華拉到老太太身邊,推給老太太看,“媽,你看,這是文錦對象,我和宴誠一定好好看顧好文錦!你放心吧!”
“好,還……還有小七……小七的東西……”
林文嵐再次點頭,抖著聲音道,“我記得!媽,我都記得的!我會給小七!我都會給小七!”
老太太微微轉頭看向老爺子,努力擠出笑臉,“他爹,我想吃你做的……龍須面了……”
“好,我這就去給你做。”老爺子一臉不舍摸了摸老太太的臉頰,緩緩起身,腳下踉踉蹌蹌的往外走,滿是皺紋的臉在轉身的瞬間濕了一大片。
老爺子剛一出去,老太太喉嚨里就發出咯咯的響聲,看著病房門的眼睛緩緩閉上,握著林大妮的手也驟然一松,整個人安詳的仿佛睡著了。
里面哭聲剛一起,倚靠在門口墻壁的老爺子身子一僵,猛地噴出一口獻血,整個人也軟軟的滑下去,癱在白宴銘和警衛員身上。
侯在一旁的醫護人員趕緊給老爺子做急救,半晌之后,緩緩朝驚得眼珠子都爆出紅血絲的白老爺子,以及聞聲而出的林家眾人搖了搖頭。
林文嵐渾身軟的站都站不起來了,癱坐在地上,一手抱著云裳,一手抱著白清玥,嘴里喃喃地說著,“我沒家了……我沒家了,小七,清玥,媽媽沒有媽媽了,媽媽沒有爹了……媽媽以后,沒有家了……”
云裳緊緊抱著林文嵐,眼淚一個勁的往外冒,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攥住,疼的幾乎要喘不上氣,腦子也是懵的。
旁邊有人過來扶起林文嵐,云裳木木的跟著起身,機械的攥著林文嵐的衣角,不敢在宣泄的哭聲中松手……
葬禮過后,林文嵐大病了一場,直到大院兒里樹上出現了蟬鳴聲,她的身體才漸漸好轉起來。
賀中華為人憨厚,見林大妮強忍悲痛,整日去大院兒陪林文嵐,主動將原定在四月份的婚禮,推遲到年底。
很是刷了一波林家人的好感。
經過這一場大悲之后,林家幾兄妹的感情要比之前更加親近,幾個舅舅隔三差五就給林文嵐和林大妮寄東西,而林大妮待林文嵐也更加隨性貼心,還破天荒的給遠在京城的侄子子女們,親手做了夏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