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疤頭!是賴疤頭!咱家雞讓人扭了脖子扔池塘里啦,賴疤頭給撿走啦!”
“那你倆過來干啥!快讓你爹找賴疤頭把雞要回來啊!”
旺嬸兒急得眼珠子都紅了。
那賴疤頭是全公社有名的盲流子,打小兒手腳就不干凈,還小心眼兒,誰要是得罪了他,家里那些個金貴的男丁一出門,指定讓人揍得鼻青臉腫才能回來。
一來二去的,周圍幾個村子里也沒人敢招惹賴疤頭了。
這會兒聽說自家的雞讓賴疤頭撿走了,旺嬸兒是又氣又怕,一時間連罵人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就怕賴疤頭知道了,回頭報復在自家兩個金孫孫身上。
不過旺嬸兒也沒有錯過孫子嘴里那句‘咱家雞不知道讓誰扭斷脖子’的話,回過頭,雙眼赤紅的瞪著田麗和蔣勝男,不依不饒的要揍兩個人。
“這倆小女表子!小小年紀心腸咋恁毒!真要覺著賠五個雞蛋還不夠,你大大方方的上門找我要啊,干啥要背地里下黑手,弄死我家雞!不就是吃了你們一點饅頭嗎,你至于要下狠手斷了我們一家子的生計嗎!”
“現在哪家不是只能養兩只雞!天殺的東西!你一出手就把我兩只雞全弄死了,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們一家啊!”
旺嬸兒一句接一句的怒罵,讓蔣勝男知道了兩只雞對于村戶人家來說意味著什么。此時她像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臉色慘白,手指尖也被她攥得泛白,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里,好像這樣就不會聽到旺嬸兒的叫罵聲一樣。
兩只雞雖然找到了,可全都死了,又被賴疤頭給撿走了,旺嬸兒不敢招惹賴疤頭,就更是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不管誰來說,就是擋在村口不讓路,非要讓田麗和蔣勝男賠她兩只能下蛋的老母雞。
隊長嘴上說是要送旺嬸兒去公社,可是對于村里人來說,過來學農的城里人是外人,旺嬸兒再不好也是村里人,他們總不能因為外人把自家人送去公社。
那句嚇唬旺嬸兒的話,到最后也只能成為一句空話。
眼看事情又僵住了,蔣勝男回過頭直勾勾的看向云裳,嘴唇動了動,在云裳看過去的時候,眼神閃躲避開,然后用在場人都聽得到的聲音道:
“云裳,你有錢嗎?車子快來了,再耽擱下去,咱們天黑前就到不了家了。”
云裳愣住了,蔣勝男沒頭沒尾說的這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沒有錢,跟車子啥時候來又有什么關系?
難不成蔣勝男想把這事兒推到她頭上?
白清明也沒有聽懂蔣勝男的意思,不過旺嬸兒一直在找蔣勝男和田麗的麻煩,她卻在這個時候問云裳有沒有錢,又亂七八糟的扯到車子有沒有過來,讓眾人的目光聚集在云裳身上,這顯然不是什么好事。
反應過來后,白清明立時回到云裳身邊,不再替蔣勝男和田麗擋著旺嬸兒了。
云裳皺著眉頭,直直看向蔣勝男,道,“我是來參加學校組織的學農活動的,不是去逛百貨大樓的,身上咋可能帶錢?你說這些話是啥意思?”
蔣勝男撇開頭,紅著眼圈道,“我是想說,你要是有錢的話,先幫我倆給旺嬸兒五塊錢。車子快來了,咱沒時間耽擱,她硬要說那雞是我和田麗偷的的話,那我們就賠她五塊錢。這樣咱們就能早點回家了。”
云裳松了一口氣。
她對蔣勝男和田麗印象都不錯,有一瞬間,真的很怕蔣勝男把偷雞的事情安在她頭上,倒不是她搞不定這個事情,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是擔心自己看走眼了,讓人知道了笑話她。
不過,蔣勝男雖然沒有把事情推到她頭上,這會子卻把田麗拉下水,說是要跟田麗一起賠償旺嬸兒五塊錢,這個行為,還是讓云裳心里有些膈應。
她可以理解蔣勝男因為膽小,拒不承認偷雞的事情,可蔣勝男總不能因為膽子小,就不管不顧的給自己拉一個同伴兒,也不管田麗愿不愿意,一張口就說出要田麗跟她一起賠償旺嬸兒五塊錢吧?
事情是蔣勝男一個人干的,她憑什么不經過田麗同意,就要田麗同她一起賠錢?
田麗顯然也沒有想到蔣勝男會這么說,瞪大眼睛,吃驚的看向蔣勝男,好一會兒才尖叫道:“蔣勝男!你要給錢你自己給!我又沒有偷雞,我干啥要給她錢!?你要當好人沖冤大頭自己來,別拉上我!”
蔣勝男知道自己理虧,抿緊了唇,一言不發的任由田麗責罵。
“我就知道是這倆小女表子干的!你們都聽到啦,這可是她倆承認的!沒有偷我家雞她倆干啥要賠錢!”
“還有你!她說讓你給我五塊錢,你今兒不把錢留下,別想出我們村兒!”
這兩人一鬧起來,旺嬸兒鬧騰的更加厲害了,這回她不光是指著王麗和蔣勝男罵,更是把云裳也拉扯出來,非要她掏錢賠雞。
白清明肺都要氣炸了,狠狠瞪了蔣勝男一眼,對被罵昏頭的帶隊老師道,“時間不早了,這事兒你怕是解決不了,還是打發人告公安吧。”
帶隊老師年紀不大,本來就鬧不過旺嬸兒,這會子蔣勝男再在后面一拖后腿,這事兒更沒那么容易了結了。
轉過身,不再搭理旺嬸兒的叫罵,挑了幾個跑的快的男孩子去公社找人。
帶隊老師態度強硬的派人去公社了,旺嬸兒罵人的聲音也低了下去,揉著酸脹的腮幫子,就等著公社來人給她主持公道。
隊長見事情鬧大了,更是被氣得臉色發白,氣哼哼的握著旱煙袋子往公社走,連看也不看旺嬸兒一眼。
知道這邊事情沒那么快結束,白清明懶得留下看熱鬧了,拽著自家差點被拉下水的乖巧妹妹,準備先去公社等車。
旺嬸兒還想攔住要錢,在被白清明冷著臉一把推開后,也不敢再上前糾纏,只拽著蔣勝男一個人不放,說她答應賠五塊錢的,不能說話不算話。
“以后別跟蔣家那女玩,看著爽利的很,其實是個沒腦子的貨!心眼子還壞。”
走在路上,白清明氣呼呼跟云裳吐槽,很是生氣蔣勝男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問云裳借錢的行為。
這時候普通學徒工一個月也就是十八塊左右,有的人家一個月的花銷甚至還不到五塊。
蔣勝男一開始就問云裳借五塊錢,這簡直是變相的告訴眾人,云裳從來都不缺錢花,身上隨隨便便就能拿出普通人家一個月的花銷。
他們人又在外地,財不外露的道理應該時刻記在心里,蔣勝男這么大剌剌的說出來,帶隊女老師又是個不頂事兒的,萬一有人起了啥壞心思,他們這一幫半大的孩子能頂啥用?
最可恨的是,蔣勝男自個兒不承認偷了旺嬸兒家的雞,卻在眾人幫她說話,幫她跟人吵架的時候,卻反口說要賠人家雞,這跟反過來打自家人的臉有什么區別?
說一句里外部分,吃里扒外都不為過。
再說了,剛才事情本來都快了結了,賴疤頭撿著旺嬸兒家的兩只死雞,她再鬧騰著來到田麗和蔣勝男身上,也就是氣不過找個出氣筒而已。只要她倆不承認,旺嬸兒再寶騰也鬧騰不出結果,生產隊長也一定會讓人拉開旺嬸兒,關上門處理賴疤頭撿雞的事情。
可蔣勝男一開口就問云裳借錢賠雞,不是直接把把柄塞到對方手里了嗎?
旺嬸兒人雖然混賬,可有句話還真沒說錯:她倆沒有偷人家的雞干啥要賠錢?
那蔣家雖然日子還過得去,可也沒有富裕到隨手給蔣勝男五塊錢當零花錢的程度,蔣勝男又不是笨蛋,她能一張口就問云裳借這么多錢賠給旺嬸兒,顯然是對人家做了虧心事心虛了。
云裳可不知道一向直腸子的白清明也通過蔣勝男簡單的兩句話,就分析出蔣勝男偷雞了,還在一旁乖乖的點頭,隨口糊弄白清明,“我知道了,本來跟她關系也一般,以后我離她遠點兒。”
白清明立時覺得自家妹妹太貼心貼聽話了,接過云裳手里的行李背在肩上,吸溜著口水道,“今兒這事沒那么快解決,等會到了公社,小哥先帶你下館子去!”
兩人到了公社,先去唯一的一家國營飯店,一人點了一份臊子面,美滋滋的吃了午飯,又去旁邊的合作社買了冰棍,齊齊蹲在路邊等車子過來。
接學生的車子過來后,帶隊老師也領著蔣勝男一行人回來了,看到車斗上的云裳,田麗皺著小鼻子沖蔣勝男冷哼一聲,癟著嘴爬上車,將臉湊到云裳跟前:
“云裳你看,那個老潑婦撓我了!氣死我了,都怪蔣勝男!”
田麗耳邊到下巴處,有五道紅腫的印子,最深的地方滲出了血絲。
“怎么搞成這樣子了?”
云裳嚇了一跳,這田麗平日里就愛臭美,臉被人抓成這樣,還不知道有多生氣呢。
田麗眼圈一紅,氣呼呼的瞪了蔣勝男一眼,“還不是因為她!要不是她多嘴說賠錢,我也不會讓人抓花了臉。”
云裳看了低著頭不說話的蔣勝男一眼,沒有附和田麗的話,而且問起事情的后續,“公社人過去是咋解決的?”
“那家人本來就是胡說八道,抓住蔣勝男答應賠錢的事兒,非說我們偷了她家的雞。公社的人過去罵了那老潑婦一頓,還批評了生產隊長幾句,說他連村里人都管不好,然后就讓老師帶著我們回來了。”
云裳點了點頭。
事情跟她猜想的差不多。公社的人可不吃旺嬸兒撒潑打滾這一套,不管是田麗還是蔣勝男,都不是知青,下鄉了,就成了村里的一份子,吹圓捏扁全由村里和公社說了算。
他們是城里過來學農的學生,呆幾天就要回城的,公社的人也會擔心他們當中有一些人身份不一般,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因為村里人給自己招來麻煩。
再說旺嬸兒說的那些理由,全都是歪理邪說,根本不能當成田麗和蔣勝男偷雞的證據,公社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強行讓城里來的學生賠錢呢。
車子一路疾馳,趕在天黑前回到了臨陽,臨下車之前,田麗抓住云裳的手表白了一番,“云裳,還是你對我好,我以后都跟你好,不跟蔣勝男好了!”
說完還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傻子,還看不出來她平日里老師看不起我嗎!哼,還真以為她說啥我都聽呢,這回氣死她!”
云裳:“…………”
這傻子!
到底是誰氣誰啊?
明明自己被蔣勝男算計了一把,氣得直跳腳,還覺著自己占上風,讓蔣勝男吃了悶虧呢。
云裳好笑的跟田麗揮了揮手,跟著白清明進了大院兒。
朱家人突然打探到一個消息,他們家因為搞破鞋被抓的朱紅軍,還有被秘密帶走調查的朱主任,全都是被人算計了。
當初京城余家的人來臨陽后,是一個叫陳倩的女人指點余英跟朱家搭線,朱家這才會被余家連累,丟了革委會主任的差事。
還有朱紅軍和顧明珠被人堵床上的事情,也是陳倩一手策劃的。
出手的原因是朱紅軍正在秘密調查陳倩,想要給他爹出口惡氣,這才會被陳倩給算計了。
對了,那個叫陳倩的女人,小名叫二丫,在汾陽時跟白司令的閨女是鄰居,只是白司令那閨女看不上陳倩,一直不大不搭理她。
后來到了省城,那個二丫在軍區附近住過一段時間,好像還在軍區里親戚家住了幾個月,后來不知道因為啥原因,二丫讓親戚趕出家門了。
再后來,那個二丫就搬到鋼廠附近了,去年十月份,二丫找人買了個工作指標,成了鋼廠正式工。
打探清楚這些消息后,朱家其他兩房人肺都快氣炸了。
幾百年了,朱家祖墳終于冒了青煙,大房的人當官了!
還是革委會主任!
誰成想,主任的位置還沒坐熱乎,就讓一個小丫頭片子給算計沒了。朱家還搭上了一個大侄子,這口惡氣,如何能忍?
本來想找人教訓二丫一頓,然后再敲點損失,結果在調查二丫時,朱家人發現二丫名下竟然有一套大單間,還是鋼廠正式工,同是鋼廠工人的朱擁軍,心思一下子就浮動起來了。
這年頭,大家伙兒找對象,都是先看房子,再看工作,最后才看長相和成分。
要是能在省城這地界兒有間房,那真是母豬都有人搶著娶。
這個二丫小小年紀,又是房又是工作的,家里頭還是絕戶,要是把人娶過來,不就是白得一間房和一個工作指標嗎?
再說了,自打大伯父一家被定性為壞分子后,他們這一房的人走出去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就連他的工作都讓廠里從辦公室調到了車間,從鋼廠干事成了一線工人。
這些都是二丫造下的孽,讓她連房帶工作的賠償他,不是應該的嗎?
朱擁軍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能想到這么完美的法子,把資料燒的干干凈凈,走出去為房子和工作指標做準備去了。
鋼廠這個周末又舉辦聯誼會了,二丫拗不過工友的邀請,跟往常一樣,換上一件不太合身,還打著好幾個補丁的灰撲撲的衣物,進了大會議室。
參加聯誼會的女工各個衣著整潔鮮亮,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二丫就跟一只闖入陽光下的灰老鼠一般,跟整個場地格格不入,非常的不起眼。
等到身邊的工友們一個個認識了新朋友離開后,二丫便趁著眾人不備,悄悄溜出了大會議室。
她以后可是要考大學的人,咋可能跟這幫只會下苦力的工人聯誼,早早給自己找個牢籠呢?
她以后的男人,要么是顧時年,要么是不比顧時年差的青年英杰,就鋼廠這幫子粗老帽兒,連肖想她的資格都沒有!
想到顧時年,二丫的心情又沉悶了下去。
上一世的時候,她就是在今年下鄉當知青的,與此同時,云裳也在今年離開了臨陽,說是搬去京城陪白老爺子了。
之后幾年,她每次給陳翠巧家寫信時,都會仔細問問顧時年和云裳的情況,想通過別人的描述,以及云裳的行蹤,知道顧時年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
只是接連三年,她整整問了三年顧時年和云裳的情況,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那兩個人沒有回來過臨陽,就連顧宗霖,顧時年的三爺爺結婚,顧時年和云裳都沒有回來過。
當時她只以為是表姐故意不告訴她顧時年和云裳的消息,現在看來,當時表姐未必是在騙她。
雖然表姐每次寫信,都會用她喜歡顧時年的事情,用各種侮辱性的語言羞辱她,可表姐那人被嬌慣懷了,性子惡劣歸惡劣,卻不屑在這種事情上欺騙她。
所以說,上一世顧時年和云裳離開后,是真的好幾年都沒有回來過。
上一世他們到底去了哪里?
二丫腦中想著事情,一路低著頭出了廠區,慢慢往宿舍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跟了個人。
從鋼廠辦公區到住宅區要經過一個大水泡子,夏日里,許多鋼廠職工家的小孩都會到大水泡子里游泳洗澡,很是熱鬧。
聽到水泡子里小孩子們打水仗的歡呼聲,二丫回過神來,停下腳步朝水泡子里看去。
哪知她還沒轉過身,背后就覆上一雙手,大力一推,只聽到“噗通”一聲,路上再沒了二丫的身影。
水泡子里小孩子們打水仗打得熱火朝天,就算有人聽到落水的聲音,也以為是哪家的小孩也跳下來玩水了,哪能猜到是二丫被人推下來了。
朱擁軍站在路邊,冷冷的看著二丫在水泡子里拼命掙扎,直到她整個人沒有一絲力氣了,將將要沉下去時,才朝遠處喊了一句:“快來人啊!有人掉水里啦!”
看到遠處有人打著手電筒跑過來了,朱擁軍才一把脫掉身上的背心,噗通一聲跳下水,快速朝二丫游去。
此時二丫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朱擁軍快速游過去,一手勾著二丫的脖子,一手將二丫身上那件跟麻袋一樣的寬大衣服,自下往上推起,順著腦袋脫了下來。
注意到路邊的人足夠多了,朱擁軍才抱著只穿著內衣的二丫游上岸,看到二丫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了,朱擁軍又一臉焦急的給二丫又是按肚子,又是做心肺復蘇,大手在二丫還沒有發育完全的身體上游來游去,當著一眾圍觀人群的面,占盡二丫的便宜。
圍過來的人群里有小孩子,有鋼廠家屬,還有剛下班的工人,看到二丫上身只剩下內衣,下水救人的朱擁軍更是光著上身,又因為著急救人,甚至忘了自己還抱著二丫,這樣的情形,驚得眾人半天回不過神來。
甚至大家手里的手電筒,還會不自覺照在兩人身上,使大家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朱擁軍給二丫做急救的每一個動作……不,應該是高清無碼的看到朱擁軍占二丫便宜的全過程!
做完心肺復蘇,二丫還沒有清醒,朱擁軍一臉焦急的抬起頭,驚慌的朝圍觀人群大喊:“現在咋辦?還醒不過來咋辦?衛生員!衛生員呢?現在這樣該咋辦?陳倩同志才十五歲,大家快想辦法救救她……”
本來么,二丫被救上來時,頭發散亂的粘在臉上,大家雖然知道她十有八九是鋼廠工人,卻看不清楚臉,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結果朱擁軍這一嗓子,直接把二丫的名字和年齡喊出來了,等過了今天晚上,估摸全鋼廠的人都知道二丫被人看光身子,又被朱擁軍摸遍上身的事兒了。
圍觀人群只是一時間被朱擁軍和二丫光身子的情景嚇到了,這會兒聽朱擁軍那么說,有幾個腦子清醒就回過味兒了。
這哪是什么救人的英雄啊,分明是打著救人的幌子,故意害人名聲的盲流子!
有職工家屬扒了自家孩子的衣服,強行給二丫披上,正準備喊人幫忙把二丫送醫院,朱擁軍卻眼睛一亮,趕緊把二丫放平,捏著二丫的鼻子,嘴對嘴的做起了人工呼吸。
反復了幾下之后,二丫終于咳了幾聲,重新有了呼吸。
不等二丫清醒過來,朱擁軍于轉身跳下水,撈回二丫那件麻袋似的衣服,招呼大家幫忙把二丫送進醫院。
知道自己被朱擁軍當著眾人的面又親又抱又摸后,二丫又哭又叫,拼命廝打朱擁軍,恨不得拿刀捅了他。
“是你!是你推我下水的!我要告你謀殺,我要去公安告你謀殺!”
朱擁軍后退一步,控訴的看著二丫,一副很受傷的模樣,“陳倩同志,我不奢求你給我送錦旗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可你總不能恩將仇報,污蔑我這個救命恩人是啥人兇手吧?咱倆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好好的殺你干啥?”
之前用懷疑目光看著朱擁軍的人反應過來了,對啊!這倆人往日無仇今日無怨的,朱擁軍干啥要殺陳倩?
那陳倩就是個普通工人,還是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殺了她除了賠一條命外,還能有啥好處?
二丫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只覺得頭頂上的天都塌了。
雖然她是從后世回來的,知道這在后世都不算啥,可在現在這個年代,一個大姑娘,脫光了衣服被衣服同樣脫光衣服的男人抱在懷里,又是親又是摸,還被一大群人圍觀,這簡直是驚天丑聞,傷風敗俗到了極點。
就算她嫁給這個叫朱擁軍的人,有了今天的事兒,以后走出去也會被人指指點點,更不用她打心眼里就看不上鋼廠這些人。
她都計劃好了,以后要考大學,要把清清白白的身子給顧時年,結果現在出了這樣的丑事,她還有啥臉面出去見人?還有啥臉面說自己的身子清白,能配得上顧時年?
朱擁軍不承認自己推二丫下水,二丫也沒有證人證明自己是被推下水的,看周圍人都覺得朱擁軍救她的事情上雖然表現的不夠妥當,卻也不至于到了殺人的地步,腦子靈光一閃,立時大聲喝罵:
“朱擁軍!你算個什么東西!你以為把我推下水,再把我救上來我就能嫁給你了?你做夢!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你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一定是這樣的!
朱擁軍想娶她,知道她不會答應,就故意把她推下水,然后再把她救上岸,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占她便宜,以后還有哪個男人娶她這個身子不干凈的人?這樣她就會迫于輿論不得已嫁給他了!
想明白這一切,二丫恨得眼珠子都充血了,撲過去,尖利的指甲狠狠在朱擁軍臉上撓了一把:
“你這個癩蛤蟆!盲流子!你憑你也想娶我?你也配!我要告你耍流氓!讓你吃一輩子牢飯!”
朱擁軍挨了一爪子,脾氣也上來了,毫不客氣的給了二丫一腳,指著她的鼻子就罵:
“你去告啊!我還要告你耍流氓呢!長得跟豆芽菜似的,一看就是不能生養的,誰家肯要你?你就是算計我人好,熱心腸,故意跳進水泡子里,引我救你,好算計著要嫁給我朱擁軍!”
說到這兒,朱擁軍上下打量二丫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干扁身材,臉上嫌棄的表情簡直不要太明顯了。
“你說說你,好歹是女同志,咋能這么不要臉?你為了勾引我,一進水泡子就自個兒脫了衣服,你以為這樣我就肯娶你?你做夢!”
二丫氣得嘴唇都哆嗦了。
這些爛事兒明明是那個盲流子干的,結果他卻倒打一耙,說是她脫衣服勾引他。
簡直太無恥,太齷齪了!
她要是到了水里還能自己脫衣服,那就自己游上來了,還用得著他朱擁軍救嗎?
見二丫氣得說不出話了,朱擁軍心里很是得意,但是面上還做出一副大男人不跟女人計較的姿態,撿起掛在病床上的衣服替二丫解圍:
“你今兒就穿的這件衣服,你看看,這衣服太大了,你穿著肯定跟麻袋似的,你要是沒自個兒脫衣服,估摸是掉水里的時候,衣服讓水沖的打頭頂沖出來了。”
二丫赤紅著眼,喉嚨一陣發癢,對上朱擁軍很是‘赤誠’的眼神,她甚至都懷疑自己搞錯了,覺得朱擁軍確實沒有推她下水,他救她,只是為了救人,沒有別的目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喊著說不娶她這顆豆芽菜。
至于她身上的衣服,也很有可能跟朱擁軍說的那樣,是被水沖掉的,畢竟那衣服對她來說實在太過寬大了。
二丫剛被水泡過,驚嚇之余,情緒又太過激動,這會兒剛一緩和下來,就撐不住的皮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晚上的事情,迅速在鋼廠傳開了,有人說是朱擁軍算計二丫,有人覺得朱擁軍是救人英雄,二丫不知感恩,污蔑了救人英雄,還有人覺得是二丫故意勾引朱擁軍,自己跳水,引朱擁軍救她……
不管是哪種猜測,廠里幾乎沒有人認為這倆人會因為這件事結婚。
畢竟二丫一清醒后,兩人就開始互相撕逼,一點兒都沒有坐下來談的可能性,廠里真要是把這倆人湊一起,說不定人腦子都能打成狗腦子,萬一出了人命,誰來負責?
廠里不好催促兩人結婚,朱擁軍也壓根不到二丫跟前露面,甚至有工人問起他打算啥時候娶二丫時,還直接翻臉,放言稱,他向往志同道合的革命感情,絕不會因為一次學**做好事,就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他是不會娶二丫的。
朱擁軍這邊閉口不談二丫,小日子過得也很是滋潤,可是剛出院的二丫日子就難熬了。
現在全鋼廠的人都知道她身子讓朱擁軍抱了,摸了,親了,還有人說她不知廉政,故意脫衣服勾引朱擁軍,人家朱擁軍也看不上她,不肯娶她……
這些閑話,無時不刻的充斥在二丫耳邊,走到哪兒都會受人指指點點。
導致全鋼廠幾萬人,基本上都認識她這張臉了,不管是去車間上班,還是下班回家,需對男工人都會故意走在她對面,隱晦地瞄她發育還不完全的胸口。
就算是去食堂吃飯,也有許多女工會大剌剌的跑到她跟前,仔細看看她那張臉,再瞅瞅她干扁的身材,直接問她是不是脫了衣服勾引朱擁軍,人家朱擁軍也不要她。
只一個星期時間,二丫的情緒就崩潰了,窩在宿舍不敢上班,甚至不敢出門見人。
可就算這樣,二丫的日子也不好過。她住的是多人間宿舍,除了她還住了另外起個女工,出了這樣的事情,宿舍里其他人都把她當病毒在防備,仿佛看她一眼都臟了她們的眼。
二丫也想過換工作,用鋼廠工作換別的廠的工作,可是臨陽工廠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多,各個廠子之間每年都有聯誼會,她就算換到別的廠子,最終也逃不脫這些流言,只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她的那件丑事。
除了換工作,她倒是可以申請下鄉當知青來逃避這件事,可是一想到上輩子在農村吃的那些苦,以及她年紀輕輕卻蒼老的面容,她里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算是讓她嫁給朱擁軍,她都不可能再次下鄉當知青了。
與二丫的焦躁與狼狽不同,朱擁軍現在的日子是越過越滋潤,每天都有還沒有對象的工友請他吃飯,然后一窩子湊在一起,問他救起二丫的細節。
朱擁軍多實誠一個人啊,只要有人問他就說,包括他把只穿小背心的二丫抱上岸,按二丫肚子排水,按二丫胸口給她做心肺復蘇,嘴對嘴的給二丫做人工呼吸,一件一件,交代的清清楚楚。
有嘴上沒把門的問朱擁軍,二丫那干扁身材碰了是啥感覺時,朱擁軍雖然斥責大家不要胡說八道敗壞二丫名聲,可他一臉回味的表情,已經足以讓大家心領神會了。
就這樣,每當二丫覺著二人的流言熱度快降下去,準備回去上班時,朱擁軍那邊就會加一把火,通過男工們的口口相傳,讓二丫成了男工們嘴里最受歡迎,最火爆的女工。
一段時間下來,二丫終于撐不住了,主動找到朱擁軍,想跟他談談兩人的事情。
二丫求人辦事,自然不敢像之前一樣的態度,朱擁軍也算是給面子,沒有再冷嘲熱諷的諷刺二丫,只是臉色依舊不好看。
大概是朱擁軍之前的態度太過惡劣,二丫竟然對朱擁軍的冷臉接受良好,一點兒都不嫌棄對方態度不好。
“朱擁軍,我來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二丫剛一開口,朱擁軍就撇過頭,一臉的防備,“我說了,我就是路過,見你掉水里了順便把你撈上來,可沒有要娶你的意思,你別說你現在后悔了,要嫁給我報恩!”
二丫:“……”
朱擁軍回過頭,上下打量二丫一番,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你要真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想嫁我也行,先說說你有多少嫁妝,家里是干啥的……先說好,嫁妝少了我不要,家里幫不上我忙的不要!”
二丫差點吐血。
這個朱擁軍簡直就是無賴!
就憑朱擁軍的樣子,她就是瞎了眼,也不會選擇嫁給他的!
“朱擁軍,我這邊有筆買賣,你要不要干?”
見二丫不提要嫁給他的話茬,朱擁軍沒興趣了,隨意地問,“什么買賣?”
“我給你錢,你跟我假結婚……”二丫抿緊了唇,頓了一下,接著道,“我給你三百塊,你跟我假結婚,三個月后離婚,這個買賣干不干?”
朱擁軍沒想到二丫會跟他提出假結婚的要求,而且還拿出這么高的價碼跟他假結婚,一時間怔愣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接招了。
在朱擁軍的計劃中,他會利用輿論,一步一步逼得二丫不得不主動找他求助,然后再想法子帶二丫出去在廠里轉悠兩圈,給人造成一種兩人已經在一起的假象。
要是二丫還是不肯嫁給他,那他就會做出一種自己被二丫拋起,傷心的沒法工作的樣子,讓廠里逼迫二丫嫁給她。
只要兩人結了婚,二丫名下的房子,還有手里的工作指標,還不得由他說了算嗎?
可二丫提出假結婚的操作是幾個意思?
他要是不答應跟二丫假結婚,她會不會花錢隨便找個人結婚,然后三個月后再離婚啊?
三百塊呢!差不多是城里工人一個月的收入,有幾個人能抵住這種誘惑?
可他要是答應跟二丫假結婚,萬一三個月后,她真要鬧離婚,他還能為了三百塊,變成一個二婚頭子不成?
見朱擁軍半天不說話,二丫以為朱擁軍不同意,起身準備離開。
“行啊,我同意。”朱擁軍扯著嘴角,直勾勾看著二丫,“不過我這一結婚,再離婚,就成二婚頭子了,以后連媳婦都不好找。三百塊太少,至少得八百塊!”
不就是假結婚嗎!只要結了婚,有結婚證了,他就能把這假結婚變成真結婚!
想離婚,那也得看他同意不同意!
二丫自然不滿意朱擁軍提出的價碼,兩人經過討價還價,最后以五百塊成交。
結婚前,二丫給朱擁軍三百塊,三個月后離婚,離婚后,二丫再給朱擁軍兩百塊。
談好條件,兩人大張旗鼓的結婚了。當然,隨著兩人的結婚,鋼廠再沒有人拿當初的丑事笑話二丫了。
這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丫才漸漸發現自己進了賊窩,主動跳到朱家的老巢了。
這下別說是離婚了,她能不能在朱家保住命都是兩說,更何況朱擁軍不光使手段強行得了她的,他甚至還覬覦她名下那套大單間,以及她現在在鋼廠的工作名額。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