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虞妙嫦還追在后頭,大聲道,“明明她出身卑賤,遠不如你我。憑什么,她就有這般好運,過得比你我都好千倍百倍?我是不服的,你服氣嗎?你這個懦夫,沒用的東西……”
江婉婉又羞又惱,快步離開。
可當晚,她卻失眠了。
虞妙嫦有幾句話,還是說到她心里去了。
憑什么美娘就有這般好運,過得比她們都好千倍百倍?
她不過想順順當當生一個孩子,為何如此艱難?而美娘從山崖上掉下去,卻毫發無傷。
老天不公,真的太不公了!
可次日一早,白太醫忽地上門了。
見面就埋怨,“瞧你如今,瘦得都沒個人形了,怎不知來府里看看?難道誰還趕你不成?昨兒門上瞧見,回稟進去,少夫人一聽,就命我來瞧你。還不趕緊伸手把脈?”
江婉婉一時羞慚滿面,為自己的小心眼。
其實她送的也無非是些尋常東西,但只要做了,美娘就惦著她了。
自己跟隨她多年,早該知道她是個最知恩圖報的,怎么一時就迷障了呢?
趕緊請人坐下,又燒水泡茶。
白太醫靜下心來,給她細細診治一回。說至少得調理半年,方可懷孕。藥就上府里來配,比外頭的好。
又說了許多注意事項,江婉婉皆用心記下。
回頭白太醫要走,她還專門讓鄰居幫忙打了兩壇好酒。一壇送白太醫,一壇托白太醫給楊公公送去。
這就對了。
白太醫很樂意,幫忙拎著酒走了。
過得幾日,鄭飛揚回來,就見江婉婉又在蒸點心,拿出去賣。
“我如今算是想通了,咱們掙些辛苦錢,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且白太醫說了,我這半年都不宜有孕,不如多攢些錢。若明年要孩子,手頭也寬裕些。”
看她終于肯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踏實過日子,鄭飛揚也松了口氣。
如今既要調養身子,鄭飛揚還勸她別做糕點了,省得太累。
對于孩子,窮有窮養,富有富養,一味攀比,也沒意思。
但江婉婉還是堅持想做點事,鄭飛揚見此,就主動去找鄰家嬸子打招呼,托人家小子送去賣,每回給幾個跑腿錢就好。
看夫妻倆久未如此貼心說話,轉過彎來的江婉婉,終于想通了。
她跟美娘攀比,是沒有意義的。各人有各人運道,也有各人的苦楚。
她沒有經歷過美娘經歷的一切,憑什么要求老天給一樣待遇?
再要這么別扭下去,回頭落得虞妙嫦那樣,真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這些瑣事暫且不提,在女兒的抓周宴后,殿下就要回青州去忙了。美娘抓緊時間,總算問出自己心中疑惑。
為何江州湖州兩地知府,會說她當局者迷,也不怕她野心太大,非要把借貸之事交給她做呢?
于是得到殿下一臉,我媳婦怎么這么傻,但是也好可愛的解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是皇子,孤的親爹是皇上,你又是我妻子。這天下本就是咱們家的,你去邀買人心,那不是天經地義么?”
竟是如此?
難得看到小媳婦目瞪口呆的傻模樣,殿下心情極好,悄悄跟媳婦說私房小話。
“故此你一寫信來說起這事,先生都說可以交給你來辦。若是做得好,我信你肯定能做好,可是極樹名聲的好事。到時說不得,我都得沾你的光!”
這話就有些吹捧得過了。
不過有了殿下的信任,美娘可是信心大增。
迅速就讓順心小哥們,把消息傳開了。
江州。
一處偏僻的小山村,一戶普普通通的人家。
婦人翻箱倒柜,從層層包裹中,取出出嫁時,她娘給的一枝銀簪子,鄭重交給丈夫。
“拿去當了,買只小羊。若有多的,再抓幾只雞鴨。我打聽過的,這些東西,他們都收!”
男人有些猶豫,“孩兒他娘,真要當啊?萬一抓回來的雞羊養不好怎么辦?或者到時他們又不收了,不給錢了怎么辦?”
“呸呸呸,你少來烏鴉嘴!順心小哥,幾時騙過我們?且你沒見官府都張貼公文了么?怎可能有假?”
“就是官府貼了,我才怕。萬一來個新官兒不認賬,咱找誰說理去?”
“你怎么這么死腦筋呢?這事兒關官府什么事?明明是漢王殿下的媳婦擔保收貨。人家若要騙你,用什么由頭不好?偏要哄你做這個?又能賺幾個錢!”
男人想想也是,“要說這事確實不錯。順心雖收的價錢不高,但省了咱們跑腿,倒也便利。若萬一咱們遇到難處,能平價買糧借錢,倒是挺好。”
婦人道,“可不是么?想想從前,為了咱爹治病,借的高利貨,全家多久才還上這筆債?那些苦楚你忘了么?好在咱們還是還上了,要是還不上,賣兒賣女的人家還少了么?”
男人聽著不作聲了。
鄉下人的日子,看似悠閑,自給自足,但當真經不起半點風吹雨打。若有機會,相當于買一份保險,他自然是愿意的。
“可這到底,是你娘給的嫁妝呢。”
“沒事兒,我算過了。咱們只要辛苦半年,把小羊羔子養大,賣的錢就足夠把簪子贖回來,還有賺的。”
“我也能幫著娘打草喂羊!”
十來歲的大女兒忍不住插話了,“爹,咱試一試吧。村里好多人都打算試試,回頭家里得了錢,我也不要多,就給我兩文錢,買朵絹花行不?就跟小翠去年過年時買的那樣。”
男人聽得眼窩發酸,咬牙接了銀簪,“行!咱試試。到時妮子你可不要趕著羊去山溝溝里,仔細遇著狼,爹去。”
婦人笑意漸深,連眼角的皺紋,都顯得特別溫柔好看。
“這些事真不用你,有我們娘兒幾個就行。你好好種地,空了去山中套兩只山雞兔子,那個更值錢。”
大女兒說,“要不后院空的那塊菜地,咱也種上瓜菜吧?羊和雞鴨都能吃。只可惜我春天和弟弟采的那些蘑菇春筍,都咱自家吃了。要是曬干,留到如今也能換錢糧食的。”
一家子坐下來,開始仔細盤算,能再多干點什么,多養些什么。
從前他們是一把力氣沒處使,就知道種那幾畝地。如今既有這樣的門道,為何不賣力氣多干點活呢?
而這樣的場景,在江州湖州四處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