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地主老爺的認親第8章地主老爺的認親
馬車吱吱呀呀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慢到兩旁的風連車夫的衣角都沒能吹起,偏車里的人不停地罵外間駕車的車夫,“駕這么快,急著投胎!”
駕車的是韓均。一聽說他們家爺和夫人要回侯府認親,他立時把車夫趕到了一邊,親自駕起馬來。此刻韓烺在車里罵他,他也不在意。
他們家這位爺,已經三年沒回侯府了!
要不怎么連皇上都借著認親的由頭,催他回府呢?
好歹,他也是圣旨冊封的歸寧侯世子啊!
侯府正經世子回侯府,那就是回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路邊卻聚了不少人看稀罕景,這些個看稀罕景的人礙于馬車里的人的淫威,不敢指指點點地說三道四,不說些什么又憋得難受,一個個嘴巴嘖得奇響。
韓均聽不下去了,唯恐這些嘖聲將車里的人惹惱了去,立時喊了人上前,故意放開了聲音,“你去問問北鎮撫使周大人,詔獄里最近是不是太空了,該填些人進去了?”
這話一落了音,路邊湊熱鬧的人可都聽見了,一時間紛紛作鳥獸散,馬車行進一丈的工夫,街道同清了一般,一個閑人都沒了。
韓烺臉難看的如同吃了死老鼠。裴真靜默坐著,見他一會兒沒好氣地冷哼兩聲,一會又嘲諷似得一陣陰笑,再不然便張口罵韓均,就如同方才。
裴真當自己不在,心里不由地后悔自己千算萬算沒能算到自己突然扮成了韓烺的夫人,更沒算到她本想證明自己好多了,卻證明到了歸寧侯府去。
她能把韓宅的圖紙倒背如流,卻不知道這韓烺和歸寧侯府到底是個什么關系,也就只臨行前藍姑同她說了一句,“歸寧侯爺對韓大人,沒外間說得那般差。”
那也就是說,是韓烺對他爹不好嘍?
看韓烺行事作風,面對京城朝廷里的人不在乎名聲,行事乖張,可對唐家、唐沁又是有情有義的樣子。裴真半閉著眼睛琢磨,不敢惹身邊的人,不知何時馬車一停,到了。
韓烺雖臉色難看,卻也沒忘了扶她下馬。下了馬,他立時下巴一揚,一臉的菜色陡然變成了目下無人的霸道,像個來收佃戶糧食的地主,就差沒揮兩下皮鞭了!
裴真不想給地主老財當狗腿子,繼續保持自己不存在的狀態。
她一路隨著韓烺往侯府里去,侯府如何氣派她沒如何注意,只是看著沿邊站立迎接的韓家下人,不由覺得果然一筆寫不出兩個“韓”字——韓烺昂首挺胸地像個無良地主,那些韓家下人還真就像是被欺凌的佃戶!
歸寧侯府奇大,裴真并不知道這座侯府在從韓家易手之后,曾作為皇家的花園與另一座宅院并在了一處。歸寧侯府爵位斷了一代,直到幾年前韓瑞立下戰功,這座宅院才重新回到韓家手里,皇上當時大手一揮,自然連并過來的宅院也劃給了韓家。
一路三轉五轉到了后花園旁的偏僻院落,院落位置雖偏,可看的出來是精心修建的院子,比起旁的了無聲息的院子熱鬧不少,門上書了三個字——福生齋。
福生齋院內院外站了不少人,門口的丫鬟婆子無有不低著頭行禮喊“三爺,夫人”的。裴真聽著這稱呼,猜想韓烺不讓人喊“世子”的原因。韓烺不讓人叫世子,他們便叫三爺,而唐沁卻是圣旨冊封的世子夫人,還是要喊夫人。
裴真一邊琢磨,一邊跟在韓烺身后,瞧著他一個都不理,連正屋廊下站著的一群錦帽貂裘的蘿卜頭規規矩矩地請安,他也不多看一眼。
裴真暗想那約莫都是韓家的小輩,韓烺好歹該給些面子,只是想歸想,她可是個假冒的,全沒必要插手韓家的事。
到了門口,有人剛好撩了簾子出來,一眼看見二人到了門前,連忙招呼,“三弟、三弟妹來了!老太君可正念著了!”
此人三十歲上下,模樣與韓烺有幾分相似,卻全無韓烺那高傲,顯得平易近人。裴真當然不曉得這是誰,韓烺見了此人也不叫一聲什么,倒是側過身來扶了她一把,“夫人進屋吧。”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正經打量起裴真來,繼續客氣道什么“弟妹別見外”,好似他家一樣。
裴真暗自琢磨著這不知是韓烺哪位兄長,好在她還曉得韓烺沒有什么兄弟姐妹,這位定是某個堂兄無疑。只不過韓烺都不說話,她也只大大方方地笑著點頭。
這位堂兄撩開了簾子,里間熱氣涌了出來,邁過門檻,韓烺松開她大步進了屋子,負手在后的樣子,好似要緝拿犯人一般。裴真有些想笑,身后夏南突然竄了出來,扶住了她。
“夫人,方才那是姑爺的大堂兄。”夏南說著,朝她擠了擠眼,又小聲道:“夫人放心進去吧,夏南替夫人記著呢!還有巧姑娘那邊,也順利著呢!”
裴真聞言轉過臉來,朝夏南感激一笑,“辛苦你了。”
舉步邁進屋中,屋里的熱氣立時將人包圍,方才門前候著的孩子們也都跟了進來。裴真緊跟韓烺身后,繞過屏風,寬敞的屋子里擠滿了人,眾人目光都落在他二人身上,裴真不慌不忙地環視一周,將目光落在了上首的二人身上。
韓烺母親早逝,上首坐著的是韓烺的父親歸寧侯韓瑞和一個滿頭白發半垂著眼的老婦人,看那老婦人有耄耋之年,約莫就是堂兄口中的“老太君”了。
韓烺突然一步邁開到了老太君身前,裴真被他驚了一下,只見仆婦立時擺上了兩個蒲團。裴真恍然連忙跟上,隨在韓烺身側對老太君拜了下去。
這一拜,方才堂內似被凍住的氣氛立時融化開來,仆婦端了茶水過來,另一旁坐著的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子呵呵笑了一聲,朝老太君道:“祖母,烺哥兒帶他新媳婦來了!”
老太君還是方才那副半垂著眼的模樣,許是上了年紀,聽不見也看不清了,那男子也不在意,又朝韓烺道:“快給你爹叩頭敬茶!在你爹面前說兩句好話,你爹自然樂意你帶著新媳婦搬回來住!”
這話一出,裴真只覺眼前一晃,韓烺猛然起身,朝著說話之人揚聲一哼。
他沒說什么,只鼻孔里出了這一聲氣,堅定的表明了立場。
房里的氣氛再一次凝固了,比裴真剛進屋里來時更加冰凍三尺。
冰凍三尺,果然非一日之寒啊!
方才說話的男子臉已經完全皺了起來,兩條眉毛像是毽子上的雞毛一樣豎插臉上。裴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上首坐著的韓烺老爹歸寧侯,后者卻一臉的風輕云淡,好似沒聽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