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打擾了
韓烺沒有再讓他的夫人替他留下半邊床,他讓她歇了,自己回錦衣衛,道明日再回。
裴真送他到二門,韓烺嘴角彎上了天,一個眼神遣退了周圍所有人,門前的槐樹沙沙作響,他輕輕一拉,將她拉進了懷里,又將昨天的話問了一遍,“舍不得你夫君?”
說完又補了一句,霸道的厲害,“不許不回應!”
裴真笑,眼角貼在他胸前,有什么順著眼角洇到了他身上,她輕輕地說了一句,“舍不得。”
韓烺開懷大笑起來,抱著她的手臂越發用了力,似要將她箍進懷里,“我就知道!”
她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走,只是他們來日方長,等他忙完,她身子也更好一些,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他低頭,印在她額頭一個輕吻,“明天回來陪你吃晚飯,走了!”
他真的走了,裴真看著他回眸一笑后,自轉角完全消失的身影,不由抱住了臂膀。
四月的風,還是有些涼。
裴真有些氣喘,向后靠住了床內側的墻。
這是藍姑的屋子,床上躺著的人是昏迷不醒的唐沁。
床帳密不透風,裴真每次給唐沁“診治”,都是放下床帳的。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這番診治過后,裴真沒撩開簾子同守在外面的藍姑說話,她倚在墻上,在昏暗中看住了唐沁。
唐沁好了許多,呼吸平穩,凹陷的臉頰漸漸豐滿起來,慘白的唇色也涌上了紅潤。她五官長得小巧,身子慢慢養起來后,屬于江南女子的秀麗更顯一層。
啞巧給她化得妝容既像她本人,又像唐沁。既是都像,便也都不太像。
裴真看著唐沁的臉,暗嘆一氣,但愿她和啞巧省下的事,不會導致唐沁被韓烺認出不同來。
若是認出來
裴真不敢想,握住了唐沁的手,她手還有些涼,是體虛的緣故,不知她何時能醒,若是她現下就醒了,自己走之前也能同她說幾句話。
可是同她說什么呢?難道告訴她韓烺平日里有什么習慣,她自己又有什么習慣?
唐沁同韓烺才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她一個假扮的,憑什么告訴人家,人家夫君的事?
裴真苦笑,看著唐沁的臉,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以后他們的情形。
韓烺會帶著她鉆進京城的大街小巷,尋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吧;
會等到天熱起來,陪她去香山登高避暑吧;
會抱著靜寶,讓靜寶喊她三伯娘吧;
等到再去歸寧侯府,老太君還會握著兩個人的手,讓他們生一碗豆子
真好呢!
裴真彎了嘴角笑起來,灰蒙蒙的視野卻又重現在眼前。
希望韓烺不會發現任何一點端倪,希望唐沁不要心存一點芥蒂。
“對不起”裴真喃喃,看住了唐沁緊閉的眼睛,“他很好,你可要好起來。”
言罷,她不敢再看唐沁一眼,轉身下了床。藍姑拿了帕子給她擦汗,她謝了,飛快蹭過眼角。
藍姑什么都沒發現,去診了唐沁的脈,臉上的喜色止不住溢出來。她拉住了裴真的手:“多虧夫人盡心盡力!夫人就是我們姑娘的救命恩人!”
裴真說不敢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從唐沁床上下來,喘了兩口氣,才同藍姑笑道:“是這沖喜沖得好。”
藍姑笑瞇了眼睛,“夫人和大人都是我們姑娘的貴人。”
裴真搖了搖頭,不由同藍姑道:“藍姑再別叫我夫人,叫我裴真就好。”
藍姑沒在意她的糾正,只當她為以后著想,應了聲好,從柜子里將裴真的長劍拿出來。每一次裴真來給唐沁診治之后,都要親手擦拭這把劍。
藍姑雖然不曉得這是為何,卻知道這劍對裴真意義非凡。
“姑娘這劍可有名號?”藍姑手捧長劍,靛藍粗布下露出的劍柄,沒有雕花,只有粗狂的幾條線條旋轉而下,時而狹時而廣,大氣洋溢,古風盎然。
藍姑稱奇,她早就想問一問了,只是裴真身上的事多是不可告人的密事,她不好問,今次實在沒能忍住。
她問的話一出口就后悔了,當下只見裴真望著劍默了一默,輕輕“嗯”了一聲,沒了下文。
她不說,藍姑反倒松了口氣,將劍遞給了她。
那劍極重,便是男子使來,恐怕也得有一副好筋骨才能靈活自如,藍姑兩手捧著,如捧千金,只是到了裴真手里,卻不過如同拿了一把油紙傘一樣。
藍姑又是稱奇,這回可不敢再問,看著她將劍細細擦拭一遍,喘息漸緩,精氣神也回到了臉上。
平日里,她擦拭一番,便要走了,今日不知在想什么,抱著劍怔怔出神,良久,打了更鼓,她才收起了劍。
藍姑要接過去藏在柜中,她開了口,“麻煩藍姑,最后一次了。”
捧劍的手一頓,藍姑反應了過來,“夫人,你要走了嗎?!”
裴真靜默地點了點頭,藍姑仍是錯愕,“這么快?”
不快,拖拖拉拉一月有余了。
藍姑急急將劍放到了一旁,“夫人不,裴姑娘成事了?”
成事了?是成了的。
裴真笑了笑,“給大家添麻煩了。明日一早,我和啞巧、木原便離府,唐姑娘這里我看過了,想來藍姑也知道,她已經無礙,就快蘇醒了,待到唐姑娘醒來,煩請藍姑替我解釋一番。”
藍姑怔怔說不出話,又聽見她聲音低低地道:“唐姑娘同我眼下除了相貌,其他到底不同,頭一個聲音便不一樣,我尋了一藥,能讓姑娘啞嗓幾日,嗓啞之后恢復,便是有不同,也可以借此糊弄過去。還有旁的習慣,我平日里盡量收斂,難免有著了痕跡的地方,夏南夏西跟我的時間長些,想來只能靠她們提醒唐姑娘了。”
話說到這,她頓了一頓,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朝著藍姑深鞠一躬。
“打擾了。”
藍姑手忙腳亂地去扶,她卻朝藍姑擺了擺手,又朝唐沁鞠了一躬。
“姑娘這是做什么?你是我們的貴人,我們怎么能受你的禮?”
裴真卻只是笑笑,說起了離去的事宜。
黑暗的夜說不出的漫長又短暫,天蒙蒙亮的時候,裴真換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衫,最后看了一眼,這間借宿許久的正房。
紅的窗,白的瓷,青的磚,還有飄蕩的空氣中揮之不去的,屬于另外一個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