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烺得了傳話,說方家大舅找上了門來,頗為意外了一下。
方家連他娘死的時候也不來,韓烺一直給方家記著這一筆賬,幸而方家人沒有臉皮厚到,看見他爹封了侯爺,瞧見他做了錦衣衛指揮使,便來攀附,韓烺這心里倒是覺得方家識時務。
方家的情形簡單,從前一味靠他外公撐著,后來外公沒了,大舅雖然讀書尚可,但是辦事糊涂,膽小拘謹,其他舅舅不堪大用,平輩表兄弟暫無人能撐門楣,這是敗家的跡象。
方大舅只是來他門口轉了一次,沒上門,韓烺手頭事多,心里覺得裴真又是個不會理事的,也不讓她管,沒想著方家今日竟一大早來,將他堵在了門里。
既是趕來,那他還有什么不敢見的。
他倒是想問問,當年何不去母親的喪禮,便是喪事辦的急,又低調不敢大操大辦,可母親也是方家的女兒,何不來?
韓烺換了衣裳要去,見裴真也默默地找了件見客的衣裳穿起來,笑問她,“你也去?不怕之后方家人沒事來擾你?”
裴真說不怕,“夫君不會讓他們來擾我。”
她倒是明白的緊!韓烺笑了一聲,替她把衣帶系上,掐了一把她的腰,“恃寵而驕!”
兩人笑鬧之間收拾妥帖,另一邊方家大舅和大表哥,已經等了兩盞茶的工夫了。
“爹,表弟他會來的吧?”方家大表哥只小的時候見過韓烺,印象完全模糊了,現如今想想他是錦衣衛指揮使,就覺得頭皮發麻,總覺得他一不高興,手里繡春刀就要砍人。
方家大舅也怕錦衣衛,卻是比兒子強些,“這是他府邸,又不是衛所,咱們是客,不是犯人。”
方家大舅這話落了音,小廝就來傳話,“爺和夫人到了。”
“看!連媳婦都帶來了!”方家大舅臉上染了喜意,“這就是家事了!他還是認我這個舅的!”
這邊,韓烺和裴真已經到了,兩廂正正經經地客套了兩句,竟真有些舅甥見面的意思。方家大舅還將玉佩解了贈給裴真,道是見面禮。
韓烺示意裴真手下,讓人重新上了茶和茶點。
方大舅覺得這是個契機,趕忙同大兒子一道,將小兒子等著救命的事情說了。
“......烺哥兒,你表弟打人確實有過,但那人之前被人打過一頓,他若是好好的,你表弟打他幾下,根本不至于死!你替你表弟說幾句話,讓人重審了案子吧!”
韓烺方才一直沒出聲,現下端起茶碗啄了一口,“這事兒啊,不算大,若真是這樣,重審也應該。”
方大舅立時臉上笑開了花,剛要催韓烺一句,說耽誤不得,就聽韓烺又開了口。
“只是我不曉得,舅舅之前何不來找我?”
“這......你前些日不是去江南查那火梅教的案子了嗎?”
韓烺笑看他,“舅舅連這個都知道?”
方大舅趕忙道:“你公事忙,我也就沒來相擾。”
韓烺“哦”了一聲,“我還當表弟的事,是急事。既然如此,那等我忙完手都十幾個案子再說。”
裴真趕忙端起茶碗,掩住了臉上的笑,韓烺特特瞥了她一眼,又繼續道:“我京城有個院子,清靜些,大舅搬過去先住些日子,領略一下京城美景。”
方大舅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敢情他成了進京游覽的了?!
方大表哥可坐不住了,“表弟不曉得,我弟在牢中,每日都是受罪的呀!”
“是呀是呀!三五日就要用一次刑!可不能等!”
韓烺一笑,“那舅舅到底為何不早來找我?”
話頭轉了一圈,回去了。
方家大舅見這情形,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這外甥是要讓他把當年的事,給一個交代出來。
汪氏竟然都猜中了。
方家大舅沉了口氣,他這個外甥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曉得你想問什么,你娘的事,當年是我們不好,沒來送她一程。”
方家大舅不再扯旁的,韓烺自然也不跟他兜圈子,斂了臉上的笑,看住了方大舅。
“當年,你母親得了急癥,還是時疫,去得急,我們也沒想到。再如何,你母親是我親妹妹,她去了,我沒有不去送她的道理!可是,你爹讓人送了信,說你母親得時疫的事,不能張揚,簡簡單單辦了也就算了。”
話音未落,得了韓烺的否定,“再簡單,該有的禮數不能缺!這定不是方家不來人的原由!”
他言語冷峻,眼神犀利,方家大舅心里一咯噔,想著汪氏后來同他細細推敲時,教他的辦法,心一橫,道:“你爹來信,說你母親得的時疫不簡單,一般人倒也不是這般容易染上,但是她生的與旁人不同,易感此病,還易從她傳與旁人。你爹不讓我們去,是因為太醫說,恐怕不是她一人的事,凡是與她血脈相連的,都會如此!方家會如此,你也會如此!”
韓烺聽得一怔,裴真也目露訝然。方大舅看著他們兩人,暗道那汪氏真是厲害,連這樣的說辭都編的出來,不僅編的出來,還留了后手。汪氏這是要打侯府的主意啊!
他也是沒辦法了,總不能真讓自己兒子去死!
方大舅思緒一落,就聽韓烺開了口,“這不對,我母親那會,根本沒請大夫,更不要說太醫!”
他反應實在是快,出乎了方大舅意料,可方大舅這里,正好話等著他。
方大舅起了身,“有沒有請太醫我不知道。可我從沒聽說還有這等事!方家隔壁縣城里,正有個因為得罪貴人,從太醫院辭回來的太醫。后來,我將這事問了他,他只是笑,說從未聽說這等玄乎的事!我又叫了家中不少人去請他看診,他道都好得很,根本沒什么血脈的缺陷!”
方大舅說到此處一頓,臉上露了哭喪,“可惜這已經是后來的事了,當時你母親喪事,我們得了你爹這樣的話,真是害了怕,不敢往京城里去,這才沒能送她一程。后來好些年里,我也深覺對不住你,便同你家不再往來了。”
說完,方家大舅掩了眼睛,不知嘆氣,“是我對不起你母親,是方家膽小惜命,全信了你爹心中的說辭!”
韓烺的手顫了一下,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壓住心中的驚詫之氣。
“那他,為何要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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