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持劍

第14章 質問

“我不知道。”方大舅搖頭坐了下來。

不知道?

韓烺的目光落到方大舅臉上,方大舅突然感覺到,坐在身旁的外甥,真的是錦衣衛指揮使。他強按著心頭的膽怯,表現得不露一絲破綻。

“你父親是大將軍,是侯爺,我同你表哥進京許久,連他的面都沒見到,我們聽說你回了京,這才找到你們上來。你爹實在是”

韓烺沒有說話,聽到方大舅提起韓瑞,手下又是一抖,臉色陰沉下去。

裴真在旁看著,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可有說不出來,但看韓烺這般,她連忙道:“夫君,我見韓均在外頭,恐是有事。”

她的聲音傳過來,韓烺回了回神,往外看去,韓均根本不在,他看了裴真一眼,應了一聲,同方大舅告罪,帶著裴真立時出了廳。

兩人往隔壁院中走去,剛進了院子,裴真就拉住了韓烺,“夫君,你信他們所言么?”

“夫人信嗎?”

裴真答道:“半信半疑。”

韓烺捏捏她的手,“你說的是,大舅的話看起來有理有據,可他卻把所有解釋不清的地方,都推到了旁人身上。”

他說著,嘴唇輕顫,“娘的事,我一直都沒有往深處想。后來與我那父親鬧翻,一直以為母親得了病,父親為了瞞住時疫的事,不給她治病。可他又為什么不讓方家出現?方家又果真是因為那個原因不出現,從不與我聯系么?這里面,恐是比我想的復雜得多!我那父親瞞我,方家也沒說實話!”

額角青筋暴起,韓烺抬起頭望向天空,又落葉從眼前飄過。

“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們都瞞了我什么?!”

言罷一拳砸到一旁的樹上,樹葉唰唰響,枯葉片片落下。

“夫君何不找來侯爺,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說明白?”

韓烺笑了一聲,“他會說嗎?要是他還干過更對不起我娘的事,我又該怎么辦?”

裴真心中一酸,上前握住他的手,“無論如何,總得給他一個說的機會。”

方大舅聽說韓烺將韓瑞請了過來,嚇了一大跳。

汪氏不是說,他們父子失和,如同斷絕關系的嗎?尤其是韓烺,將他娘的死算在了他父親頭上,怎么現下,又去將他父親請了來?

想讓他爹同自己對質不成?

方大舅見兒子投過來緊張的目光,忙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也強迫自己沉下心來。

對質也不怕。汪氏可是咬定了韓瑞,沒這個臉開口的!

方大舅穩坐等待,韓烺看了看他,便借口處理公事,帶著裴真走了。裴真親自給他沏了壺茶,沏得馬馬虎虎,韓烺喝得認認真真。

他將裴真攬進懷里,腦袋埋進她懷里,“我只怕,聽到什么不想聽的。”

裴真輕撫他的后背,感受到他的輕顫,心疼得不行。

雖然她是天地孕育而成,可對于父母,也似有體會,眼下看著韓烺,曉得他是怕了韓瑞,怕他父親,真是害死她母親的直接兇手。當年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離家出走,另立府門,便是這個意思。

可事情最終還是走到了,要刨根問底的地步。

若是韓瑞果真手上有方氏的血,他該當如何?

裴真長嘆一氣。

想起韓瑞兩鬢的白發,想起認親時看韓烺的眼神,她拍了拍韓烺,想說兩句,外邊已是道:“侯爺來了。”

這般快?

韓烺和裴真對了個眼神。

“他莫不是,怕大舅說出什么吧!”

裴真連忙扯了韓烺一把,韓烺握緊了手,看向她,一字一頓,“我盡量克制。”

兩人回到了廳里,韓瑞也到了。

方大舅看到韓瑞,心里再安慰自己韓瑞不敢說出實情,也是有些怕的,尤其韓瑞掃過來的淡淡的目光,似乎什么都明白一樣。

略作寒暄,韓烺開了口,他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翻涌情緒,“廳里沒有旁人,我只想問一問二位長輩,”他把“長輩”二字咬得重,“我娘當年,到底是怎么沒的?”

方大舅聽得心下慌慌,不敢等韓瑞先開口,立時道:“你娘是染了時疫去的,侯爺說可是?”

他問韓瑞,韓烺也向韓瑞看去,韓瑞一時沒說什么,回看了方大舅一眼,問道:“今日為何提起這事?難道舅兄前來,就是為了把當年的種種,說個清楚嗎?”

韓瑞的目光直逼方大舅,方大舅硬撐著才沒露出什么異樣,“外甥既然問了,自是要說清楚的。我來問侯爺,我妹妹當年出事,侯爺可有錯在其中?!”

韓瑞臉沉下來,眼角瞥見韓烺也看過來,認下了,“我是有錯。”

方大舅見他果然認了,心道汪氏所料不差,又見韓烺皺著眉頭看著他爹,目露疑惑,心道要把韓瑞盡快定了罪送走,這樣一來,他便會被韓烺重新認回,小兒的事也就好辦了!

他膽子大起來,想到汪氏告訴他,韓瑞心里有人,為了心里的人,對妹妹冷淡直極,這才有了后面的事,心下也為方秋溪不平,底氣越發足了。

“我妹妹秋溪嫁于你,替你侍奉雙親,生育子嗣,操持家務,從不曾有半點對不起你,你卻是如何待她?”

韓瑞沉了臉,不說話。

方大舅又道:“我來京見我妹妹幾次,你又有幾次陪過她?給她該有的體面了嗎?烺哥兒小得時候,你又照看過這母子多少?你家那時尚未恢復侯爵,我妹妹在你家過怎樣日子,你心里可有數?我幾次前來,都見她穿的還是往年的衣裙,吃穿用度再不如從前在娘家!”

方大舅說著,真的露出悲戚之情,“她從前在家爹娘最是疼愛,何曾受過這樣的苦處?!偏你對她冷淡敷衍!那年我進京,見她孤零零一個人,哪有青春年少的樣子,心疼她想給她找點寄托,這才送了她幾本經文”

方大舅一顆眼淚懸在眼眶里,說到此處猛地一頓,臉上一絲驚慌閃過,話頭急急打了轉,又問韓瑞,“你只說,她有沒有對不起你?!”

早在方才方大舅憶起從前方氏諸多不易的時候,裴真便見得韓烺眼中濕潤了一時,而此刻,方大舅問住韓瑞,韓烺眼中淚光一收,也看住了韓瑞。

韓瑞說沒有,“她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她!”

“這就是了!”方大舅一下站了起來,“就是你對不起她!待到她去了,也不讓我們上門送她一程!她見不著一個娘家人的面,該是多孤單!”

韓瑞聽了這話看過去,方大舅卻沒瑟縮,直接問他:“你何不給秋溪請大夫?!就看著她死嗎?!你怎么忍心看著她死?!”

最后這一句尖銳地傳進韓烺耳中。

“看著她死看著她死”韓烺不斷重復著這句話,豆大的眼淚砸了下來,他突然起身問韓瑞,“你怎么這么狠心,就很看著她死,是不是?!”

方大舅先被韓烺嚇了一跳,而后突然一激靈,沒等韓瑞開口,趕緊道:“不僅是看著她死吧!秋溪她,是不是你害死的?!”

韓瑞沒有說話,方大舅哭起來,非是剛才那般真切,只真真假假喊著妹妹。

韓烺卻只是盯住韓瑞,一轉不轉。

裴真眼見著韓烺情緒瀕臨失控,眼淚不停從眼眶滾下來,心里酸澀,上前要說句什么,卻被他抬手止住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不愿意信罷了。”

他眼里充滿了恨,一直看著他父親,“我娘臨死那幾日,你讓人買了砒霜。你自己說,是不是你親自給我娘喂下的?!你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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