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七十三章 國書

第七十三章國書

尉遲燕望著秦宜寧離開的方向,眼眸晶亮,神色驚艷,竟呆呆的沒聽到秦槐遠的話。

秦槐遠看他神色便猜得出一二,將聲音略提高一些:“小女無狀,還請殿下寬恕。”

“啊?哦!太師說的哪里話。”

尉遲燕面上發熱,掩口假咳了一聲才道:“令愛至純至孝,乃真性情之人,且這般性子又有何不好?與那些嬌滴滴的女子比起來,令愛更顯得英氣勃勃,好比畫梅花,只有添上虬勁的枝干,才能畫得出風骨,令愛的風骨便全在她的性情上了。”

“小女頑劣,當真擔不起殿下贊譽。臣日后會對她嚴加管教的。”

秦槐遠覺得秦宜寧行事太過潑辣,不符大家閨秀的規矩。

尉遲燕卻急道:“太師可不要拘束了她,這般性情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如此毫不掩飾對秦宜寧的喜愛,讓秦槐遠不由打量尉遲燕神色中的虛實,卻見他白凈的面皮都漲紅了,不由得會心一笑。

誰不曾年少過?

只是經過多年官場洗禮之后,秦槐遠的心早已被一層層堅硬的巖石包裹起來,也只有見到年輕人如此有趣的反應時,才會勾起年少時的一些回憶。

二人一前一后繼續走在石子路上,命隨從遠遠地跟著。

“這一次定國公府的事,著實令人唏噓。父皇是被大周嚇破了膽,為了一時的安穩,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我雖是父皇的兒子,卻不贊同父皇的做法,奈何父皇現在誰的勸說也不肯聽,只肯聽皇后的要求。”

尉遲燕的語氣中滿是不滿和無奈。

秦槐遠自然不攙和皇家父子之間的關系,就只沉默的聽著,并不表態。

尉遲燕又道:“如今大周使臣已傳書回國多日,想必不出兩天就會有回信。還不知周帝要繼續鬧什么幺蛾子出來。只希望父皇能夠硬氣起來,別辜負了孫元鳴的一番苦心。”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是聽了旁人攛掇才會那么做。”

皇帝是天子,天子是圣明的,不論做錯什么都不是他的錯,必然是旁人帶累。

尉遲燕無奈一笑,點頭嘆道:“是啊。”

秦槐遠慢條斯理的道:“至于元鳴,他雖是抗旨,卻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再一次激起了大燕人的熱血。這要比當年的檄文更能令人震撼,殿下一定記得這一句,‘禍莫大于輕敵,輕敵幾喪吾寶’……”

尉遲燕聞言,腳步一頓,“‘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這是《老子》里的話。”

“正是。”

秦槐遠負手漫步,“哀兵必勝的道理,并非憑空來的,元鳴這般肝腦涂地,為的是以死明志,也是為振奮咱們的士氣,若是皇上能借此事多做文章,宣傳他的事跡,必能激勵奚華城將士的血氣,與逄之曦一戰或還有勝算。”

尉遲燕聞言,頓覺精神振奮,撫掌道:“太師果真謀算過人,經你一說,元鳴去前或許已算到這一層,否則也不會選擇如此剛烈的手段,此事我會與父皇進言的,想必但凡有點血性的男子都會被激勵。”

秦槐遠笑著頷首,心中想的卻不如太子這般樂觀。

皇上若真還有這個心,也不會對大周的使臣唯唯諾諾,一點帝王的氣派都不講了。

皇上如今不但是被大周嚇破了膽,更是連后頭的事也不考慮。

要知道孫元鳴當初曾以一紙檄文揚名天下,說句不中聽的,皇上在民間都被罵臭了,可孫元鳴卻是個頂天立地的形象。

這樣一個英雄一般有風骨的人物,卻因皇上昏庸怯懦,為了巴結敵國的太后而犧牲。

天下多少舉子嘩然憤慨,多少軍民痛心疾首?

秦槐遠可不覺得大周的大夫這一次真的開了吃人腦的藥方,周帝向來詭計多端,此番怕是他為了離間大燕君臣而故意為之的。

可人家挖了個坑皇上就毫不猶豫的跳了,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又能怎么辦?

現在朝臣們眼瞧著大周的鐵蹄都已踏到了奚華城,可以說是人人自危,生怕破城,也怕自己會是下一個被犧牲的對象。

太子與秦槐遠又商議了一番要如何與皇上回話,待將秦槐遠說的都記住了,就興沖沖的告辭了。

秦槐遠看著太子意氣風發的背影搖了搖頭。

太子是厚道人,于書畫上的造詣也極為深厚,這樣的性情,若做個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或是勛貴人家的嫡次子,那是毫無壓力的。

只可惜他卻生而為太子。

秦槐遠已料到太子的進言皇帝聽取的希望不大。

但縱然希望不大,也要盡力一試才行,他們這些做臣子的不敢進言,可太子畢竟是皇帝唯一的繼承者,皇帝就是憤怒,頂多也是斥責兩句,至少不會將太子拉出去砍頭。

秦槐遠叫過啟泰:“你去吩咐人,這幾天注意宮里的動靜,太子與皇上回話之后,皇上的態度如何。”

啟泰點頭應是,快步退了出去。

秦槐遠便回了興寧園。

興寧園中。

孫氏剛剛瞧過大夫,大夫的診斷與冰糖所說無二,秦宜寧這會子才放下心,扶著孫氏躺下歇息,道:“母親不要輕易動氣,氣大傷身,您自個兒的身子要緊還是與人置氣要緊?”

孫氏奄奄的道:“我是個嘴拙的,關鍵時候從來都不占上風。反正我是心寒透了。”

秦宜寧笑道:“您別想那么多了,您是與父親過日子,又不是與旁人,只要父親肯對您真心,那不就得了嗎。您想想這些日,父親為了大表哥的事,在定國公府幫了多少的忙?外祖父和外祖母都病倒了,五表哥和八表哥一時間都沒了主意,還不是父親在旁指點支撐?父親肯為國公府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您?”

孫氏聽著這些,心里很是舒坦,唇邊也帶了些笑意:“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

秦宜寧認真的點頭,接過金媽媽端來的燕窩粥,趁著說話的功夫喂給孫氏,口中還不住的道:“父親與母親年少夫妻,多年來伉儷情深,一同經歷的風風雨雨還少嗎?我雖回家的時間短,卻看得出父親對您是十分體貼敬重的。”

孫氏才剛吃了藥沒食欲,聽著秦宜寧的話卻吃進去大半碗燕窩粥,就連一直陰沉的臉色都漸漸放晴了。

金媽媽看了笑的見牙不見眼,暗想到底還是要親生的貼心,知道一心為了生母著想,便也跟著勸道:“四姑娘說的極是。夫人只是一時生氣才沒想過來,其實不就是那么回事嗎,夫人是與老爺過日子,老爺肯疼惜您,旁的哪里還有那么重要。”

孫氏點了點頭,憋悶了一下午的郁氣盡數散了,笑容滿面的點了下秦宜寧的鼻尖兒。

“怪道你外祖母說你是個看事情通透的,可不正是如此么,咱們一同回去,你外祖母都只疼你不肯疼我了。”

秦宜寧笑了起來:“外祖母是疼您才會這么疼惜我的。若沒有您,哪里還有我什么事兒啊。”

孫氏忍俊不禁,掩口笑了,氣色也恢復到了平日的模樣。

秦槐遠站在廊下,將方才屋內的對話都聽了個清楚,面上便有些不自在的泛紅,想了想,并未進屋里去,轉身出去了。

方才被秦槐遠吩咐不允許做聲的采橘和采蘭對視了一眼,都禁不住笑了。

孫氏吃過了粥,漱了口,秦宜寧和金媽媽就伺候她睡下了。

秦慧寧被秦宜寧打掉了一顆牙齒,還丟進了后花園荷塘里的事,是次日才知道的。

聽著金媽媽客觀的描述,孫氏對著銅鏡看著里頭的自己,許久才嘆了口氣。

“慧姐兒到底是個孩子,你待會兒開了庫房,將顏色時新的尺頭選兩匹,給慧姐兒送去添置新衣,還有,再請一位太醫好生給慧姐兒瞧瞧,天氣這么冷,小姑娘家的不要傷了根本才好。”

“是。”

金媽媽笑著應是,心中卻暗暗的贊同四小姐的做法,覺得暢快無比。

那般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分明就是個挑事兒精,若不好生懲戒她一番,她說不準還真長成亂家的根子,也就只有四小姐這般厲害的人物才制的住她。

且不論秦慧寧染了風寒臥病不起,老太君和孫氏是如何心疼的。

單說小年這一日,眾家都是喜氣洋洋的時候,太子卻被罰跪在御書外足有兩個時辰,冷的昏了過去,才被皇上允許抬回東宮禁足。

這消息很快傳遍朝野。

與此消息一同傳開的,還有大周皇帝李啟天下的國書。

也不知大周是怎么辦到的,國書竟像是皇榜一般,一夜之間被貼在了京都城以及附近城鎮的大街小巷,上頭發豪言壯語,怒斥燕朝皇帝居心叵測,只要個人的腦\漿給大周太后都不肯,根本就沒有和平的誠意,還揚言必定要踏平大燕,將皇帝抓去凌遲。

百姓們害怕的,憤怒的,罵昏君的,罵大周的,各種說法沸沸揚揚。

而皇帝得知消息后,嚇得臉色慘白,先是休書一封仔細的道歉一番,命人快馬加鞭送往大周。

仔細想想,又叫了王大總管進來:“傳朕的旨意,召奚華守將孫海茞、孫海菁及其家眷進京,另派王輝將軍趕往奚華接任守將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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