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家夫人的話,袁鴻杰有些坐不住了,低低咳嗽了兩聲。
當然他是絕對站在自家夫人這一邊的,只是賜婚哪有說取消便取消的,官家不要面子的么?便是蕭二郎是他親外甥也無法這般任性妄為啊!
何況賜婚圣旨都昭告天下了,若這時候官家收回成命,世人又會如何看待子宜?
袁鴻杰雖然也替子宜擔憂,但在賜婚圣旨下來那一瞬間,他便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所幸那蕭二郎這一回看起來是認真的。
說實話,他的思維已經到了要如何敲打蕭二郎好好對待子宜上面了,今天從官署回來見到等在自己家門前的蕭二郎時,他有些驚訝,得知他竟然已經等了兩個多時辰時,他也不由得感嘆了。
對于這樣一個一出身便凌駕于許多人之上的郎君來說,這份用心委實難得了。
魏子清仿佛沒聽到自家夫君另有所指的咳嗽聲,只一眨不眨地看著筆直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眼中帶著一股子不依不饒的味道。
蕭楚睿靜默半響,忽地,嘴角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墨玉般的眸子中,仿佛蕩開層層漣漪,帶著一股能灼燒人心的傲然,道:“袁夫人,子宜是我至今為止,唯一真心想娶的娘子。
若是以后子宜嫁入了蕭家,在她所有身份之前,她首先是我蕭楚睿的妻。”
這話他說得很淡,卻帶著沉甸甸的重量,一下子把魏子清心里的不確定和心慌壓了下去。
這個年輕男子在向她表態,子宜便是沒有強大的娘家又何妨?她是他的妻,他便不會讓人把她欺負了去。
這話說到底是帶了點猖狂和不可一世的,這男子外表看著清淡沉穩,卻到底已是手握重兵的太子親衛兵都指揮使,魏子清不懂朝堂上的事請,但這些天她都有格外留意蕭家二郎君的消息,也從自家夫君那里得知了,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意味著什么。
了解了蕭二郎是個什么人后,她便是再排斥他,心底深處其實已經承認了,別的女子可能輕易不會有勇氣站在他身旁,但那天在樹林里,子宜和他站在一起顯得那般協調,兩人互相配合把她救下,那時候她仿佛看到了這兩人間流轉著的奇妙默契。
這兩人身上都藏著猖狂,只是蕭楚睿的猖狂內斂而深沉,隨著歲月的沉淀已然成熟,收放自如,子宜的猖狂自然而外放,仿佛乍然釋放的天性,她雖然意識到這性子會為自己招來麻煩,時常有意識地壓制,卻到底顯得刻意和生疏,常常讓她看得膽戰心驚,就怕她一不小心就為自己招來致命的危險。
她嘴角微微一抿,眼神復雜地看著蕭楚睿,終是暗暗嘆了口氣,點頭道:“蕭二郎的誠心,我已是明白了。”
說著,她看了莫小蝶一眼,“子宜,我有些話要跟蕭二郎說,你跟軒兒回避一下。”
莫小蝶一愣,雖然十分好奇大姐要跟蕭楚睿說什么,卻也只能把這好奇生生壓下,和軒兒一起走到了后院里。
兩人坐在石桌旁,魏承軒一臉恍惚,忽然一副深沉模樣嘆了口氣,“那蕭二郎真真狡猾,莫怪二姐被他哄了去!”
他覺得,這蕭二郎跟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莫小蝶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一個人花費心思時間去哄的。”
魏承軒一愣,頓時心里危機感瘋狂飆升,他覺得那混蛋男人不但把二姐哄了去,還嚴重威脅到了他在二姐心目中的地位。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丁香終于來喚他們回去了,也不知道魏子清到底和蕭楚睿說了什么,反正在那之后,魏子清雖然還是一副不甚熱情的模樣,卻也沒了先前對蕭楚睿那股子厚重的排斥了,竟還主動挽留他一起用晚膳。
莫小蝶不禁看了蕭楚睿一眼,卻見他對她淡淡一笑,線條流暢的眼角微挑,竟帶了些許春風得意的意味,還隱隱帶了絲意味深長,端的是秀色可餐。
莫小蝶默默地覺得,看著某人笑她就能飽了。
不過,他這眼神卻是讓她更好奇了,魏子清到底跟他說了什么?!
只是在家人眼皮子底下,她也不好直接問他,一頓飯下來,她都是眼簾微垂,很是安靜乖巧,讓魏承軒很是驚奇,頻頻偷看她。
這般氣質內斂的女子才不是他家二姐!
二姐這番轉變是因為蕭二郎么?魏承軒心里一時酸溜溜的,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蕭二郎對二姐的影響竟然比他還大……啊呸,怎么可能比他還大!
蕭楚睿生于權貴之家,這些年又走南闖北,見識頗廣,無論是朝堂之事還是江湖趣聞,他都能聊得起來。
袁鴻杰聽得嘆服不已,一個人的底蘊和修養是從他的一舉一動和話里行間表現出來的,這蕭二郎明明才二十歲出頭,卻已讓他完全無法看透,他整個人就像他那雙眼睛,深沉得仿若一汪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如何看不出他在特意迎合他們,所有的話題和討論都適可而止,不會顯得敷衍,也絕不會給他們壓力。
因為他們是子宜最看重的親人,所以他愿意在他們面前放低姿態。
他看了默默吃飯的子宜一眼,心里頻頻感嘆,不管他們將來會變成怎樣,至少這一刻,他是真的確信蕭二郎會是子宜的良配。
用完晚膳后,蕭楚睿提出要送莫小蝶和魏承軒回侯府,魏子清也沒有反對。
臨走前,蕭楚睿對袁鴻杰道:“聽聞袁郎君已是完成了當朝史中滕王那部分的編寫,官家對此很是重視,這兩日應會親自過目。”
袁鴻杰一震,他莫非是知道他這幾日在為編寫滕王傳記的任務煩惱才這么說的?
滕王最近的處境實在不好過,上回僵尸案,張侍郎呈上去的近期與他有恩怨的人的名單中有滕王的名字,后來御史臺最不怕死的劉御史竟在早朝上當眾批判滕王叫人威脅他隱瞞和改寫滕王的某些事跡,雖然他沒有證據,但按照大夏朝的律法,御史是有風聞奏事的權力的,既就算這件事只是道聽途說,他也有權力跟官家咬耳朵。
本來對于這種風聞奏事官家一般聽聽就算了,不會太重視,這一回官家卻大發雷霆,直接在早朝上罵了滕王半個時辰,然后禁了他的足,最近凡是有眼力見的大臣都不會輕易在官家面前提起滕王。
發生了這種事,袁鴻杰原本以為滕王的傳記應該要交給旁的人寫了,他寫無論如何都不合適。
然而讓他納悶的是,他的上官完全沒有提到這件事,他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寫了,只是他最近也明顯感覺到,翰林院中的一些人對他十分不友好,明里暗里地在擠兌他。
他其實早便完成初稿了,卻遲遲沒有交上去,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