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皙記得,他是皇室里,最小的皇子。出生還沒一年,父皇就去世了,他母妃就被殉葬了。對于這對父母,他沒有任何印象,也不予評說。
但是他清楚的記得的人,是他的皇兄。他的五皇兄,憑借一己之力干掉了七八個皇子王孫,登上了帝位。
那真是一場腥風血雨的較量,只可惜他當時年紀太小,完全沒有印象。
雖然他不記得,但是按照時間去算,皇兄登基的時候,二十六歲,而他才兩歲。
雖然二十六歲,但是皇兄沒有子嗣。所以皇兄沒有殺他,而是把他當兒子養著玩的。
皇兄后宮之中有很多妃子。年幼的他曾經掰著手指算了算,三千佳麗,就算一日臨幸一個,也要臨幸五年。
皇兄真的是這樣做的。沒有什么女人留的住他。許是因為殺戮太多,如此過了兩年,皇兄還是沒有子嗣。
皇室怎可無后繼之人,所以有著急的大臣勸諫,讓皇兄收收心。感受到了壓力,皇兄收心了。
一年之后,皇兄的某位說不清名字的后妃生下了一個皇子。這是皇兄的第一個兒子,他高興極了,取名為珩。
珩,佩上玉也,因為稀少而珍貴。
這個名字,真是像極了這個受盡恩寵的孩子。
那年,他五歲,季珩一歲。
因為皇室子弟多被誅戮殆盡,僅剩下的他,便成了季珩的小伴讀。
宮中無親近之人,能有季珩陪伴,他求之不得,所以他對季珩很好,而季珩這個奶娃娃確實招人喜歡,不僅長的粉雕玉琢般好看,甚至喜歡奶聲奶氣的喚他,小皇叔。
因為有了兒子,皇兄唯恐他生出纂權奪位之心,所以刻意撤了儒臣對他的教導,任他自由發展。
他那時還小,學的東西不多,會的東西也少,但是他一樣一樣,把自己會的,教給了季珩。
很有成就感。
再后來,季珩大了些,皇兄便派了望臣親自教導,沒過多久,天資聰穎的季珩就比他厲害了。
他不是不難過。
曾經儒臣教導他時,不止一次夸贊他,聰明絕頂,他日絕非池中之物,但是他如今連一個幼童都比不過了。
知道自己能活下去,已是極大的恩德,所以他不敢言說。幸好季珩素來與他親厚,學了什么,都會親自告訴他。
他本就年長,舉一反三能力強,所以他漸漸的,有了自學的能力,便開始偷偷學習。
季珩頑劣,時常戲弄太傅,而且每每都喜拿他去頂包。
他欣然受了。
在他眼中,他既然身為季珩的小皇叔,理應護他。
雖然拿他頂包,但是他被皇兄懲罰之后,季珩又會于心不忍,親自來看他安慰他,拍著胸脯發誓以后要一人做事一人當。
然后……再次拿他背鍋。
那年季珩十一歲,他到了束發之年,整整十五歲。
過了那么多年,皇兄只有季珩這一個兒子,愛護的跟什么似的,餐餐拉著季珩一起用餐。
他已經到了知事的年紀,明白皇兄那日日吃的膳食都是什么作用,不由為季珩捏一把汗。
果然,日日季珩吃完飯,都要吐出來,再跑他宮中蹭飯,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埋怨父皇。
而且他詭異地發現,季珩竟然,討厭女人。
或許是每日餐桌之上那些千嬌百媚脂粉氣太足又從來不重復的后妃們給季珩留下了太深的心里陰影,又因為季珩母妃早逝,沒有感受到母愛,所以季珩十分憎惡所有女人。
他們關系甚好,是皇兄沒有預料的好。有些時候,他甚至惡毒的去想,皇兄早些過世,季珩一繼位,他便苦盡甘來了。
但是命運并沒有善待他。
他單字名皙。上析下白為皙,字凡有白這個結構,皆與“空無一物”、“純凈無他”之義有關。
他想,這個名字,也真是像極了他。
他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空的。沒有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連細微地痕跡都沒有留下。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就是從他束發那年開始的。
皇兄那些年越發荒淫無度,后妃寂寞,為了那一根公用玉策,費盡了心思,下藥,燃香,無所不用。
季珩就是在無知懵懂之下,撞入了某位后妃的圈套,或者說,是風月里的情趣。
那藥控制了那后妃,沒等來皇帝,但是等來了皇帝的兒子,只要不是內侍,都是一樣。
年近三十歲的后妃拉住了季珩,不過十一歲的季珩如何掙扎的過?
他忘記了他是怎樣稀里糊涂地看見了季珩,看見了這一幕。下意識跑了進去,去將年幼的季珩解救出來。
但是他卻忽略了,他未曾習武,他只有十五歲。
他被紅了眼的后妃摁住,然后……然后教引宮女沒有教導他的那些事,他在這位后妃身上實施了。
都說這樣的事情,女子更吃虧,但是實際上,他痛不欲生。
他被這位欲求不滿地后妃死死摁住,那個女人把他壓在身下,求了一次又一次。
他才十五歲,哪里經受的住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最后,他暈了過去。
季珩畢竟年幼,已經被這狂野的一幕嚇傻了,傻傻地看著,手腳冰涼,滿眼都是那后妃猙獰的模樣。
不知道皇兄是怎樣來到這里的,皇兄來的時候,他才堪堪清醒。
他記得皇兄紅了眼,拔出腰間的劍就要砍了他。
也是,皇兄雖然女人很多,或許他根本不記得這個女人是誰,但是他成功的讓皇兄綠云壓頂,是個男人,都忍不了。
季珩這時猛然反應過來,哭著攔住了皇兄,抽抽噎噎地說完了全部事實。
皇兄這才注意到角落之中的季珩,臉沉如墨。
后來,那個后妃,被凌遲了。
皇兄讓人拉走了季珩,然后在他面前,一劍一劍凌遲了這個女人。
那血,很紅。
那后妃的神情,是來自地獄般的絕望。
這是皇兄的下馬威,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后來,他被軟禁在自己的宮中。
他知道,皇兄這是無奈之舉,畢竟他救了季珩,情理之上不能太過分。
但是他沒有想到,皇兄的心,竟然那么狠。
皇兄派隱衛毆打他,挑斷了他的腳筋。
數九寒冬,他被人扔在雪地中,雪色刺眼,白的嚇人。
三日之后,他氣若游絲,瀕臨死亡,來探望他的季珩,救了他。
他差一點就死了。
雖然撿了一條命,但是因為醫治不及時,他的腿,永遠廢了。
而因為那三日的冰雪刺目,他終己此生,只能呆在昏暗溫暖的房間中。
倘若光線明亮,他便會幾日難以視物。
他想,他還不如死了。
待他病情穩定之后,季珩問他,這一切是誰做的。
他搖頭。
他知道,他不能說,永遠也不能說出口。
后來,他聽說,季珩去宮中請求皇兄徹查此事,為他報仇。
他苦笑。
這仇,這輩子,怕是都報不了……
回紇。
容行睜開眼,平靜地注視著身旁傾國傾城的女人。
這是,他的妻子。
不得不講,陵羅,待他是真的好。
在民風開放的回紇做公主,陵羅卻只他一個男人,而且對他千依百順,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都給他。
他被困于回紇這個彈丸小地,但是憑借他妻子的寵愛,他干了不少事情。
拉攏回紇諸王,分化回紇勢力。
他私下做了很多。
容行覺得諷刺。
再多的好,也不能讓他心軟半分。
因為,一個沒有情緒的人,能有什么心?
而今日,是最后一戰。
營帳紛擾,外面兵戈之聲不絕于耳,他知道,已經開始了。
待到所有的動靜歸于虛無,他拔出腰間佩劍,輕輕地抹了陵羅的脖子。
因為陵羅對他不設防,所以被他下了藥也不自知,睡的很沉。
這是他唯一一次對她溫柔。
沒有血珠滲出,陵羅白皙的脖子上,只有一道妖冶的紅線,看起來分外好看。
容行出手很快,絕對沒有任何疼痛。這是他唯一能回報陵羅的。
收劍起身,容行走出營帳。
整頓兵甲之后,他目光深遠地注視著南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這一切,都結束了。
這一生,再也回不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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