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股子動力只持續了3天,孫月楠就開始發燒。最開始她強忍著,想自己年輕、身體好,挺一挺就過去了。
但很快她就燒的起不來床,沒有辦法,只能在附近的診所靜點抗生素。
她估計是自己紋身的面積太大導致的,當時紋身師也說了,這么大面積的紋身術后可能會發熱。
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讓自己趕上,孫月楠也沒辦法,只好老老實實的點滴。
病情時好時壞,幾乎是好一天,稍微精神一點,在她準備要去上班的時候體溫又開始高起來。
躺在床上,孫月楠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自從上次換完主動脈瓣,隨著心臟的搏動,機械瓣的咔噠咔噠的聲音像是鬧鐘一樣讓她又開始厭煩起來。
半睡半醒,耳邊回蕩的都是咔噠咔噠的聲音。朦朧中,孫月楠覺得很冷,她開始打寒顫。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受控制,止不住的打著哆嗦。
這幾天的靜點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病情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小診所的人給她量了一個體溫,40.5攝氏度。看到這個溫度后,把她們給嚇壞了。
這么高的體溫,還不得把人給燒糊涂了?
想要問孫月楠親屬的電話,可她已經半昏迷狀態,對發生了什么一無所知。只有顫抖的身體和隨著心臟搏動,咔噠咔噠響起的主動脈瓣的聲音在耳邊盤旋著。
120急救車把孫月楠送到912急診科。
周立濤正在翻閱《新英格蘭》雜志,這期的雜志上有自己在云哥兒指導下寫的那篇個案報道。
吃5斤鐵釘這種病例都能上《新英格蘭》雜志,自己的病例更為古怪、少見,能上是應該的。
有云哥兒在真好,周立濤開開心心的想到。也不知道鄭老板的諾獎怎么樣,他一邊聞著雜志上飄蕩的那股子油墨味道,一邊想著。
可能最近幾天就要出結果了,但周立濤不敢問。昨天鄭老板去崔老的辦公室看病歷的時候他問了一嘴,結果遇到了蘇云嫌棄的目光。
被云哥兒噴兩句沒什么,他那個人刀子嘴豆腐心。但周立濤能清晰的覺察到對于諾獎這件事情,云哥兒相當在意。不過話說回來,誰又能不在意呢?
沒必要討人厭,云哥兒是太緊張了,周立濤在心中為蘇云開脫了一句。而且有鄭老板在,可能拿不到諾獎么?他已經對鄭老板以及醫療組有了一種盲目的信任。
“周總,有個高燒的患者,唐總在忙,讓你幫看一眼。”急診內科醫生敲門,在外面說到。
“哦,好的。”周立濤站起來,臉上的小雀斑都在飛舞著。
自從蘇云給指了一條明路后,周立濤覺得人生充滿了奔頭。至于從前一直琢磨的女朋友之類的,根本毫無意義。
水到渠成,一切都會有的,自己沒必要著急。
來到急診搶救室,內科醫生開始匯報病情。不說別的,光是一個體溫40.5攝氏度就足以讓人重視起來。
周立濤開始查體,拿出聽診器聽患者雙肺的呼吸音。
肺炎癥狀有,但是不重。當他聽患者左肺呼吸音的時候,聽到了咔噠咔噠的聲音。
這是換瓣術后標準的心音,周立濤怔了一下,患者有過換瓣的病史?這么年輕,怎么會這樣。或許是先心病,周立濤瞬間做了預判。
揭開孫超楠的外衣,周立濤看到了一株鮮艷欲滴的梅樹。
現在的年輕人們真會玩,周立濤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在意這個,而是注意到梅樹下面掩藏的手術疤痕。應該是做過心臟手術,他有了初步的判斷,隨后開始給患者做查體。
心前區無隆起及凹陷,心界大致正常,心率54次/分,心律齊,二尖瓣聽診區可聞及3/6級舒張期吹風樣雜音。
吹風樣雜音,主動脈瓣置換術后……周立濤的心驀然一緊,難道又是瓣膜的事兒?
先做檢查再說,周立濤給患者下了常規的采血以及一個心臟超聲心動、肺部CT等檢查項目。
檢查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很快周立濤就拿到了資料。
其他沒什么好說的,問題出現在超聲心動圖上。
主動脈瓣機械瓣置換術后,機械瓣瓣周漏主動脈根部夾層動脈瘤形成,左室流出道二尖瓣前葉根部瘺道形成,二尖瓣前葉根部贅生物,主動脈人工機械瓣贅生物,中度二尖瓣關閉不全。
上手術吧,瓣膜贅生物,最有可能的是感染造成的。這種贅生物誘發感染、發熱,而且這都不是最可怕的,要是一旦脫落拴在重要的血管里可能造成腦梗等一系列的并發癥。
周立濤對患者的病情做了判斷,給心胸打電話,趙云龍下來會診。看了一眼患者,趙云龍又看了一眼超聲心動以及其他資料便把患者接上去。
912急診急救,嚴密而又精確。
可是問題卡在趙云龍這里。
如果說整個醫院是一臺機器,趙云龍認為自己只是一個零件。很重要,卻又微不足道。
他詢問了病史,得知患者幾個月前在外地做了主動脈瓣置換手術,而這次主動脈瓣又一次的出現了贅生物。
真特么的!
二次瓣膜手術有多難,趙云龍心里清楚。
自從跟著鄭老板做了一次連體嬰的心臟分離手術之后,趙云龍手術上的進步速度讓人驚嘆。
不光是別人,連他自己回頭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只是這都不重要,趙云龍把患者收上來后重新對病情做了判斷。他感覺自己要是貿然開胸的話,還真就未必能拿得下來。
這和上一次循環內科不敢下支架、基礎條件極差的冠脈搭橋患者不一樣,二次瓣膜手術的患者局部解剖結構的改變相當巨大,想要保證手術成功,誰都沒那把握……
誰都不行么?趙云龍忽然想到了鄭老板。
他應該可以,應該……可能……差不多吧。
不過趙云龍沒有直接找鄭老板,而是逐層上報。這個患者不算急診,自己沒權利直接做手術。不像是上次在ICU的患者,那是純純的急診,根本沒時間等。
其中的差別,趙云龍分的很清楚。
而且最近兩天是諾獎結果公布的日子,要是有一分可能,趙云龍也不想打擾鄭老板。
患者收入院,完善相關檢查,但問題隨即就來了。單位同事,只有幾個20歲左右的小姑娘,她們湊了一波錢,也只有可憐兮兮的三五千塊錢而已。
再多的,她們也沒有。而這點錢,都不夠塞牙縫。ICU一天就是一萬,哪怕是手術順利完成,沒錢的話這姑娘怕是也活不下去。
不過這也不是問題,碰到這種事兒,找醫務處出來背鍋就好了。
患者在這兒,我們是想治的,醫務處給不給虛擬錢是醫務處的事情。雖然這筆錢最后還是會有一部分落到科室內部,可大頭畢竟是院里面承擔了。
小醫院可能很在意每年幾十萬、上百萬甚至幾百萬的這種費用,但912這種體量的醫院并不是很在意。
先治著,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說。其實臨床上最怕遇到這種問題,醫務處要是臉黑一下,直接把鍋甩回來,最頭疼的就是術者。
上報醫務處和值班的帶組教授,今兒的教授姓陳,水平還不錯。只是趙云龍認為他的水平應該比不過自己,但根據診療流程,還是把陳教授叫來看患者。
陳教授看了一眼患者,隨后看超聲心動的影像資料,也很犯愁。
“小趙,你怎么看?”陳教授問道。
“手術,我做不下來。”趙云龍小胡蘿卜一樣粗的手指點了點超聲心動影像上的一個點,“生物瓣上的贅生物問題不大,但這里我考慮是個膿腫,侵蝕的很深。做手術,下不來臺的可能性至少有70。”
“就算是能下來,術后出血也是麻煩事兒。”趙云龍又補充了一句。
這一點,也是陳教授所疑慮的。他知道趙云龍的水平,所以并沒有只把他當做是住院總,而下意識的商量著。
“左房受到累及,估計要切除一部分。”陳教授道,“體外循環下做手術,復跳很可能失敗。”
兩人說的是一個意思,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沒錢、沒直系親屬、病情重上了天,這種患者只要有一絲可能,沒人愿意上手術臺做手術。
做好了,整個科室一起賠錢。自己還好說,護士那面的收入不高,跟著倒夜班辛苦什么的暫且不說,不掙錢還要扣錢,這個就受不了了。
可一旦要是做不好,現在看著沒家屬,到時候各種家屬紛沓而至,天天吵吵嚷嚷,想想就讓接手的醫生有一種瀕死感。
要是患者燒的沒這么高,想都不想肯定不回收入院的。這種難度的手術,誰的腦殼都沒包,怎么會做一臺成功失敗五五開的手術。
但患者現在已經燒迷糊了,這個可推不掉。急診急救、首診負責制無數個規章制度把醫生圈的死死的。
可是即便趙云龍這種漢子,面對如此棘手的患者的時候,也是一腦門的官司。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片子,主任沒在家,二線陳教授必須要拿主意。
“陳教授,抗炎對癥處置,明兒找個全院會診。實在不行的話……就上吧,總要試一試。”趙云龍咬著后槽牙說道。
“小趙,要不找鄭老板試試吧,他那面不是能免費給患者做手術么。而且鄭老板水平也高,最起碼把握要比咱們倆大。”陳教授最后也沒什么好辦法,便輕聲說到。
“手術難度太大,我擔心鄭老板……”趙云龍沒把話說完。
陳教授嘆了口氣,鄭老板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做直播手術。自己直接把這種難度的患者推過去的話,也是真不仗義。
這個題目幾乎無解,患者在用了消炎痛栓之后,一身一身的出汗。可是體溫只降到39攝氏度,隨后又升起來。
心臟里的膿腫,把心肌侵蝕,即便是做外科手術的話也要至少切左房頂部。這種炎癥,要是能隨隨便便的把體溫降下去,那才見了鬼。
第二天一早,大家上班后陳教授把患者的情況說了一下。看過片子和檢查報告后,所有人都直搖頭。
患者的父母聯系不上,據說在外地打工,每天手機連個信號都沒有。
沒錢、沒家屬、病情又重的讓人嘬牙花子。
全院會診,和意料中的一樣,只有手術一條路。可這條路太陡峭,沒人敢走。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趙云龍和陳教授面面相覷,束手無策。最后還是趙云龍嘆了口氣,道:“我把影像資料發給蘇云,讓他看看行不行。”
萬般無奈,趙云龍把信息發給蘇云,再次尋求幫助。
很快,蘇云回復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再后回復了一連串的驚嘆號。要不是趙云龍對這個片子心里有數,肯定認為蘇云的手機出了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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