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路家,除了李三娘,顧遙一個婢女、婆子都沒帶。理由是,侯府離不開人。之所以帶李三娘,乃因小四還在吃母乳。哪知到了路家,路夫人紅著眼睛直接攆人,因道:“來我這,不用帶下人。”
路夫人想要的是天倫之樂,沒人打擾的天倫之樂。
顧遙因為懂,才沒帶旁個。她已經寵了路夫人,自然寵到底了,這會兒絲毫惱怒不見,輕柔解釋:“我知道奶娘的奶已不大好了,可是小四倔強不肯喝羊奶,我也沒辦法啊。”
“哦?真的么?”
路夫人不信,叫人端出準備好的羊奶,送到小四跟前。別說小四了,就是顧遙,遠遠地就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小四沒有拒絕,抿了一小口后,一勺一勺地喝了起來。路夫人見了,便得意道:“我們小四是喝的,是你娘沒用而已。都端上來吧,每個人都喝一點。”№Ⅰ№Ⅰ
每個人,包括顧遙在內,都喝了不少。路夫人見大家喝得香,心里比吃了蜜還甜,又道:“走,我們先去撈魚去。”
撈魚這種事……顧遙哭笑不得,心底嘆道,原來我的媽媽是這么皮的人啊!啊,不對!顧遙緊張地問路夫人:“去哪里撈魚?水深淺如何?安全么?”
答案是,路家,院子里,小池內。
路夫人竟仿照后世的游樂場,弄了個淺淺的小魚池,給孩子們撈魚玩!
路確回家時,便見妻子充作孩子王,帶著孩子們玩。顧遙呢,則在一旁張羅吃喝,叮囑這個那個的,更像是家長。顧遙見著他,見禮:“大人好。”
并沒有用別的稱呼,路確挑了挑眉,最終放棄,因道:“你真得很像我。”№Ⅰ№Ⅰ
顧遙不咸不淡道:“沒看出來。”
路確說:“那是因為你對我不了解。”
見他把錯歸結到自己身上,顧遙語氣不變,只問一句:“大人給過我了解的機會么?”
望著波瀾不驚的顧遙,路確察覺到疏離,他沉默片刻,問顧遙:“你既然怪我,去歲為何向我求救?”
“大人此言差矣。對于大人,我不怨不惱;至于去年的拜托,我不覺得那是求救。我遇到事,大人不會袖手旁觀;大人遇到事,我也不會落井下石。就像從前,我不止一次為您和那位在爺爺跟前打馬虎眼。”
顧遙說起從前,路確臉色有些不大好。
偏這時,路夫人在七七的提醒下,瞧見了路確,立即領著孩子們過來。一一見禮后,路夫人不滿地看著路確,因道:“你們兩個在說什么呢,怎這般生疏?”№Ⅰ№Ⅰ
一如從前,給父親打馬虎眼的時候,顧遙主動道:“是我的事。心里見著夫人,像是見著親人,見著大人,卻有些怕。”
路夫人秒懂,卻是勸顧遙:“不是說好了么?給我們機會補償你。”
沒有推脫,沒有解釋,只有行動,只有包容。路夫人就是這樣的人,她喜歡的,她掏心窩的對那個人好;她不喜歡的,你拿什么都哄不走。
純粹的人,很美好,也很易碎。
顧遙忽然露笑,對路確道:“尤妻如此,大人辛苦了。”
父女便是父女,兩人相似的,是思維。路確也笑,道:“我甘之如飴。”
路夫人這才明白顧遙在說自己拖后腿了,絲毫不放心上,還自辯:“這世上的聰明人,是笨的人襯托出來的。我這樣的性子是簡單,省事,多好?”№Ⅰ№Ⅰ
顧遙與路確,同時言不由衷地應聲,七七卻很給面子,她說:“是的,是的。我原認為自己聽話來著,結果,到宇哥兒面前,我反成了調皮的那一個。”
笑鬧幾句,路確道:“這天還有些冷的,快些進屋去。來日方長,待夏日到了,你們一并去莊子上避暑。”
顧遙卻道:“天色不早了,還要帶孩子家去——”
路夫人打斷她的話,哀求:“小住兩日,好么?”
顧遙從她的眼睛里看見了希冀,看見了小心翼翼,看見了忐忑,看見了害怕。怕什么?怕自己一轉身,又一次不見了么?不知怎的,顧遙想到這種可能,心跟著一痛,嘴上便道:“好。”
真住下來,顧遙才知道,兩日,并不是兩天的意思,是許多天。最后,顧遙決定把孩子丟下,獨自回侯府,解決家里那對亂七八糟的事。№Ⅰ№Ⅰ
作為規矩的兒媳婦,顧遙回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見江氏。
可,江氏這幾天很自在,并不想見她。
鎮住侯府上下的顧遙,如今不在;原本一直管著她的徐木家的,也被關著了。江氏只是囑咐人好好照料著,旁的,卻已按照顧遙的建議,開始物色新的管事媽媽。這一物色,她才知道侯府的人,是多么想巴結她。她準備繼續吊著,等著更多的人來巴結他!
聽聞顧遙回來了,有那么一瞬間,江氏忘了呼吸。
媳婦回來了,就等于好日子結束了!果然,顧遙問安過后,不等江氏開問,主動道:“路夫人喜歡七七幾個,把人留下過幾日。我惦記府里事多,趕了回來。先說張家二姑奶奶,她如何了?唐姐姐先前說了,因為是雙生,提前生產的可能性很大。”
江氏哪知道人怎樣了?她便看向鄧媽媽,鄧媽媽立即道:“是這樣的。老夫人見張二姑奶奶身子重了,便叫她不必每日過來問安。”
這就是不知的意思了。
顧遙點了點頭,便要去看小張氏,臨去前,卻是道了句:“幾日不見,鄧媽媽長進不少。”
鄧媽媽老臉一紅。
曾經以為離開宣府,去了鐵嶺,能吃飽穿暖已是極好的日子了,再沒啥盼頭的了。待進了這侯府,才知道自己過去的眼光,是那么的短淺。瞧瞧這里,管事媽媽不僅有單獨的住處,起碼是兩間的單獨院子;管事媽媽的菜是固定份例,一大葷,一中葷,兩道素菜;管事媽媽的衣裳,一季可以做四件……
雖不過半個月,所見所聞所用,已超乎她的想象。王媽媽如何不說,鄧媽媽已徹底淪陷,一門心思地留下。她想留下,江氏很關鍵,顧遙也不能得罪。
如是作想,鄧媽媽借著送人的功夫,解釋道:“老夫人不知道,奴婢卻是知道的。張二姑奶奶,的確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