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祖父過世,父親離開,重重堆積之下,顧遙病倒了。才上任的靜安伯鄭智,直接休假在家,照顧妻兒處理家事。
靜安伯府只有候府的一半大,外院武堂這些必須的房舍之外,后院和花園都不大。即便不大,也比鐵嶺的小窩大了四五倍,七七已有了單獨的院子。此刻,七七與父親據理力爭。
“娘病了,由我這個長女照顧就可以了。爹是男人,得去上朝,養我們這一大家子才是。”
七七這么說了,宇哥兒不落后,跟著道:“我是長子,也可以照顧娘。”
顧遙震驚得一陣咳嗽,鄭智端茶,七七宇哥兒拍背,小四口呼“娘,娘”,亂作一團。顧遙見實在不是辦法,指使宇哥兒取來紙筆,寫道:“所有人該干嘛干嘛去!”
沒人動。
顧遙又寫:七七,娘知道你不想讀書學習,但是你必須讀書學習;宇哥兒你是男孩子,不必事事和你姐姐學,尤其是拈針引線的事,還是省了吧。
不是顧遙重男輕女,實在是,兒子不會琴棋書畫,只會針線,將來如何娶媳婦?
至于鄭智,顧遙算著時間,永樂皇帝一生五次北征。時至今日,不過打了兩次。下剩三次,基本上一年一次了。不說這三次北征的效果如何,卻是鄭智的機會。于是,顧遙寫道:“你去做你的,我這是小毛病,過兩天就好了。待我好了,立即幫你。”
靜安伯的名號沒什么意義,那點年俸,顧遙兩口子也不缺。下剩的好處是永業田和祭田免租,這兩個,只置辦就要花許多銀錢,回本總要十年八年之后的。能叫鄭智和顧遙立足的,是神機營,是火器。為了將來,不僅鄭智,就是顧遙,也要繼續努力。
鄭智不知她心中急切,從顧遙手中接過筆,寫道:“既是小毛病,我陪你兩三日就是。再忙,總不至于這點子功夫都抽不出來。”
“你真的抽不出來。”顧遙寫道。
“不,我抽的出來。”鄭智回。
夫妻倆你來我往好一會兒,七七突然發聲,問鄭智:“爹,你能說話,為何還要寫字?”
最重要要是,我還有些字不懂,便看不懂你們在說什么啊!望著愣住的父親,七七在心底默默補充著。
且說鄭智回神后,丟了筆,淡定開口:“你說什么都不好使,你不好利索,我不出門。遙兒,別再嚇我。”
顧遙不滿地看著他,心說,我何時嚇過你了?
嗯?不會是生小四那會兒的事,嚇到他了?不能啊。她才發作,鄭智就回來的啊。不是生小四那次,是被郭譜下毒那次?有了這個猜測,顧遙便留心鄭智的所作所為,她看不到的地方——
“七七,咳咳,去看看,咳咳,咳咳咳,你爹。”
七七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匆匆跑回來,氣喘吁吁道:“娘,爹看著大夫抓藥呢。”
“娘,爹搬著小凳,坐在院里看寒香姐姐煎藥,攆都攆不走。”
“娘,爹……”
小二報神很好使,帶回來的消息,也證明了確認鄭智,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顧遙有心說什么,可每次看著鄭智專注望著自己的眼神,又把所有的話吞回肚子里。
你這樣待我,叫我如何回你?趴在鄭智懷里,顧遙閉上了眼睛。鄭智擁著顧遙,想把她嵌入身體,卻又怕自己力氣過大,傷了顧遙,就這么克制著自己。
置身這諾達的伯府,鄭智滿腦子都是這伯位是怎么來的,滿心眼的冰冷。
八年前,自己初聞身世之際,自己表面佯裝自信,心底卻是一片冰冷。他不知道兄長的意圖,不知道侯爺的想法,也怕顧遙……離自己而去。他想了很多,想明白了侯府、身世、兄長,都不是他能抓的,唯一能抓的,就是顧遙。
顧遙是他相中的,是他求來的,完全歸他所有。
我一無所有,只有遙兒;我無所畏懼,可以失去所有,只有遙兒不可以。這樣的信念,驅使著鄭智前進,往前邁了那么一步。就是那么一步,他看到了顧遙來到自己身邊,看到顧遙的堅定,等來了兄長的援救。
如今,我有了妻子,有了兒女,有了家。可是我要的家,并不是這座牢籠——
鄭智到底沒忍住,勒疼了顧遙。
顧遙強忍咳意,慢慢,一字一句道:“一起努力,把這里變成自己的。”
鄭智笑了。
他的遙兒,總能知道他想什么,而且,還是那么敢想。把伯府變成自己的,這是多少男兒想都不敢想的事。偏他家遙兒,不僅敢想,還敢做。
所以,鄭智重重地“嗯”了聲,聲帶自信。
顧遙再鄭智強烈要求下,好了之后,還將養了七八日,以長了三斤肉的效果,結束了被圈進的日子。圈進是結束了,但還在守孝期的顧遙,也做不了什么大事。索性帶著孩子讀書寫字,偶爾抽空畫畫圖紙,拉著鄭智講解些什么,顯然是一家人的夫子。
顧遙只是出嫁的孫女,孝期只有三個月。三個月后,正式邀請親朋好友來暖宅時,顧遙才發現,順天府擁有后遺癥的,不僅是鄭智,還有很多人。
因為路夫人收了請帖沒來。
這讓人們明白,路確再怎么偏愛顧遙,到底姓路,和顧家不是一回事。隨著顧佑回鄉守制,文官對靜安伯府就更沒興趣了。武將,對鄭智這個突然插入的“豪門子弟”,自然沒興趣。派管事來送賀禮,已是最大的賞臉了。
很快將客人送得干凈,鄭智見顧遙臉色不好,出言安慰:“太孫派人來說了,他今日有事來不了。”
是的,如果太孫來了,那想必,又是一堆人來。但偏偏,太孫也爽約了。
顧遙搖了搖頭,因道:“我并非因為這些擔憂。我今日才知道,湘湘沒聽勸。哎……”
唐湘湘幫了太孫妃一把,騙了太孫去留宿。今日,唐湘湘正準備去鄭家之際,宮里來人,說是太孫妃有請,到了之后卻發現,太孫也在。
太孫帶著兩位擅婦科的太醫,當著所有人的面問唐湘湘:“你確定,太孫妃的身子,現在便能有孕?”
盡管早有準備,唐湘湘還是很緊張,她說:“回殿下,是的,太孫妃可能有孕。她的身體恢復教一般產婦快得極多,又因沒有直接喂養縣主,不妨礙再次生養。”
“一派胡言!”太孫身后那位太醫站了出來下了結論,又道,“太孫妃產后葵水未至,怎可能有孕?”
唐湘湘認得這位太醫,他姓胡,是自家公公的同僚兼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