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各有所求
“……我竟然不曾聽到圣人來的聲音,”皇后驚訝地望著站在她身旁的圣人,很快又笑了起來,放下手中的剪子:“白芍她們竟然也不通稟一聲,真是沒了規矩。”
圣人看著她一身家常的衣裙,襯得身形窈窕,往日溫柔端莊的臉上多了幾分少見的俏皮輕松,一時有了幾分驚喜:“許久不見你擺弄花草了,今日怎么有了興致,卻不見教她們陪你打葉子牌了。”
皇后笑著親自端了婢女送來的玄飲送上前來:“我病了這許久,這幾盆花都是交給他們打理,雖然也算盡心,卻總沒有我清楚它們的習性,還是不如從前了。”
她一臉憐惜地回頭望了一眼那盆臘梅,又突然笑了起來:“才想起來,這幾盆都是當初圣人賞的。”
圣人也看了一眼那幾盆花,隱約有些印象,那是他初登大寶,太上皇還在甘露殿里不曾移宮,朝中可用的也都是太上手中的舊臣,行事難免處處掣肘,每每下了朝回來,都是郁憤難平,偏偏還不能表露出來。
那時在宮中的淑妃、慧妃都是太上為他挑選的,他只能在立政殿里才能有喘息之地,因為眼前人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陪他出生入死生兒育女的妻子,與她們都不同。
所以那時候見她喜歡花草盆景,他命人特意從驪山行宮挑了這幾盆花送來立政殿,就這樣一年一年養了下來,成了她心愛之物。
想到這里,圣人笑著道:“你若是喜歡,朕再讓他們送來。”
皇后笑著搖頭,那笑容卻有些蒼白:“不必了,宮中忙著慶功宴,不必為這些小事再費工夫。”
她在圣人身旁的榻席上坐下,微微低下頭:“有阿蘅她們陪著我說說話就好了。”
圣人看著她,心里卻很是不忍,輕咳一聲:“怎么不見……阿晗,她不是整日在你殿里的。”
皇后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了:“她,她身子有些不好,我讓她不必來請安了。”
圣人的神色也有了幾分鄭重,他皺了皺眉,放下了手里的玄飲:“讓太醫過去瞧過了嗎?”
皇后驚訝地瞧了他一眼,輕聲道:“還不曾,晚些我讓太醫署過去問脈。”
圣人嗯了一聲,又望著她:“你身子也大好了,過兩日程鈞大敗突厥班師回朝,你……”
只是她話音未落,皇后忙起身來,屈膝拜下:“終究是我無用,病了許多年,宮中諸事都是貴妃打點,此次慶功宴她也是費了許多心,還是偏勞她安排更為妥當。”
圣人忙讓她起身:“你怎么也學了宋妃的那副小家子氣了,朕不過是提了提,你就這般。”
皇后輕笑:“我是想躲懶,又怕圣人怪罪。”
兩句話將殿中原本的凝重氣氛一掃而光,圣人也多了幾分笑容,與她又說了幾句話,才吩咐了去延嘉殿。
皇后恭敬地送了他到殿門前,看著圣人下了玉階,才慢慢轉身走回那盆臘梅前,目不轉睛望了許久。
“娘娘,圣人只怕還是屬意延嘉殿那邊……”杜尚宮臉色凝重。
皇后將目光從臘梅身上收回,擺了擺手讓赤芍將花捧出去,才道:“無妨,還不是時候。”
她走回窗邊,望向外邊開得正好的玉蘭,語氣淡淡地:“可把話送到寧國公府了?”
杜尚宮躬身:“已經送到了,夫人連聲答應,還說要帶著三娘子入宮賠罪,說是照看不力,險些讓小殿下出事。”
皇后沒有接話,背著身子立在那里許久沒有開口。
杜尚宮也知道皇后此時心緒,暗嘆一聲,才又道:“承香殿也回了話,說是請娘娘放心。”
比起在殿中心事沉沉的皇后,出了立政殿的圣人卻是步子輕快,帶著宦者宮婢大步向著御輦而去,卻在御輦前停住了步子。
立政殿前的御道上遠遠走來幾人,其中一位就是一身素面衣裙的李麗瑤,她正雙手合十念念有詞,走一步便停一停,像是在誦念經文,她前面是一位宮婢高高捧著漆木大盆,里面放著一尊小巧的玉佛。
她身旁的宮婢正勸著:“殿下,你從云清殿一路走過來的,這樣遠的路也該歇一歇了,就是誠心發愿,也不用親自這樣送來呀……”
李麗瑤臉上脂粉未施,緩緩睜開眼,一臉虔誠:“不可,昨日慧性大師言明,發愿之人必須誠心誠意,若是我讓人將玉佛送來立政殿,如何算是誠心!”
她搖頭攔住了還要勸的宮婢:“不必多說了,前面就是立政殿了,待送到娘娘身邊就好了。”
她們正說話,卻聽有小宦過來開口道:“圣人請常陽公主殿下過去說話。”
李麗瑤嚇了一跳,才抬頭看向御輦這邊,忙忙跟著宦者過去:“圣人安好,方才一時不曾看見,萬望恕罪。”
圣人滿是憐惜地看著容貌出眾的女兒:“你這是要去立政殿?”
李麗瑤點頭道:“是,我聽說這些時日皇后娘娘身子又有些不大爽利,昨日從青蓮寺求了尊玉佛,慧性大師說是能護佑平安康健,想著給娘娘送來,所以才……”
圣人笑了:“你真是有心,難為你這樣小小年紀,卻是如此孝順體貼。”
李麗瑤抿嘴輕笑:“娘娘平日里待我極好,我無以為報,只能盡一點點心意。”
圣人頷首,很是欣慰:“這樣很好,若是你的姐姐妹妹都能似你這般,也就不會……”
他沒有說下去,轉頭吩咐:“把昨日遼東進的那兩張紅狐腋裘送一張去云清殿。”
“天冷你這樣出來仔細受了寒,”圣人慈愛地看著李麗瑤,“過兩日宮中設宴為衛國公慶功,你也來熱鬧熱鬧,與你的姐妹們多說說話,也讓她們學學你。”
李麗瑤驚喜不已,連忙拜伏下去:“謝圣人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