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毛賊一路東躲西躥,洪綾窮追不舍。
街上路面狹窄,道旁擺了十幾個小攤,全都被他們追逐中鬧了個人仰馬翻。
打翻的蒸籠,踢倒的雞籠子,撞翻的推車……
一路雞飛狗跳,雞毛鴨毛亂飛,包子饅頭滾了一地,稀爛的水果蔬菜遍地都是。
阮思賠了幾錠碎銀子,替洪綾收拾好爛攤子。
另一頭,洪綾已將那毛賊追出了幾條街。
饒是她體力驚人,但對地形不熟,跑著跑著被那個毛賊甩出了幾丈遠。
“你們!抓賊啊!他偷了別人錢袋!”
她邊跑邊喊,香汗淋漓,依然奮力直追。
旁人只見一個身穿羅裙的美貌少女,只顧提著裙子狂奔,一路喊打喊殺,都覺得新奇不已。
眼見那個毛賊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拐角處。
洪綾急了,脫下繡鞋便要扔他。
耳邊突然飛過幾錠碎銀子,裹挾著勁風,不偏不倚地打在毛賊腿上。
他的腿驟然一彎,猛地跪倒在地,抱腿哎喲呼痛。
阮思把洪綾提著繡鞋的手往下一按,低笑道:“把鞋穿好。”
洪綾胡亂套上鞋,一跳一跳地跑上前,奪過毛賊手里的錢袋,得意地說:“跑啊,你接著跑啊!”
阮思上前撿起自己的碎銀子,重新揣回荷包里。
丟了錢袋的大嬸總算趕過來了。
洪綾將錢袋還給她,大嬸感恩戴德地謝了她,圍觀的眾人驚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天大地大,頭一次見到大家閨秀的脾氣那么大。
洪綾豪爽地朝人群揮揮手,拉著阮思道:“走,我們把他送到大牢里去。”
那毛賊苦著臉道:“姑奶奶啊,我又沒有得手,您老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吧!”
“不行!”洪綾斬釘截鐵道,“錯了就是錯了,不給你點教訓你下次再犯怎么辦?”
毛賊不服氣地嘀咕道:“你一個女人,哪來那么強的正義感?”
洪綾理直氣壯地說:“女人怎么了?我告訴你,不是你的東西你就不能去搶,偷也不行。”
她的樣子明亮而熱烈,像一輪燦爛的小太陽。
阮思依了她的意思,一面找人去報官,一面帶人將毛賊綁了押到大牢。
但林泉大獄門口,只有一個守著火爐銅鍋的老頭子。
那老頭抱手縮在小板凳上,腦袋一下一下地點著,好像正在低頭打瞌睡。
阮思認得,他就是晏瀛洲提起過的雞湯王。
“陸伯,”阮思上前笑道,“我們抓了個毛賊,先送到大牢來,勞煩陸伯進去通傳一聲。”
“啊?唔……”
陸伯打著呵欠,緩緩睜開眼,揉了揉眼睛,面露困惑,“這位小娘子,你……”
門里,獄卒田吉邁著夸張的外八字踱了出來。
“吵什么吵什么!”
“一個小毛賊,”洪綾指著小賊道,“我抓的!”
田吉鼓著一雙腫泡眼,盯著洪綾上下看了幾眼,輕蔑地說道:“女人都會抓賊,還要捕快做什么?”
洪綾道:“他偷大嬸的錢袋,被我們抓住送來,你還不快點將他收押?”
“好笑,老子吃的就是公家這碗飯,還要你一個小婆娘來教我?”
田吉瞥了那毛賊一眼,“報官去啊,把人押過來干嘛?快走快走,小心我把你們都抓進去。”
幾個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悄悄往后退了幾步。
阮思冷冷道:“已有人去報官了。官府提審前,嫌犯暫時關押在大牢,并無半點不妥。”
“你懂什么?”田吉振振有詞地說道,“就這種小賊,一天要抓幾十個,官府審都懶得審。”
他抱著雙臂,幾乎是用鼻孔看人。
“關進來又怎么了?頂多關個一日半日就放了。你們非要逞英雄,小心他出去專撿你們偷。”
很快,大牢前只剩阮思和洪綾。
毛賊的腰板漸漸挺直,觍著臉笑道:“大哥說的是!小弟知錯了,改日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門里又走出個一臉不耐煩的獄卒趙世德。
“喂,你跟他們廢什么話呢?趕緊的,進去扔骰子啊,都在等你了。”
趙世德勾腰駝背,像只軟腳蝦一樣,靠在大獄門口看著。
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阮思嘆了口氣,對趙世德說:“請你跟司獄大人說一聲,讓他親自出來一趟。”
“你是什么人?想見我們司獄告狀不成?”
說完,他和田吉對視一眼,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田吉鄙夷道:“你還等著那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來給你撐腰?我告訴你,在這里,他算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豎起小手指,掐著指尖朝阮思晃了晃。
不對啊。
阮思心里嘀咕,她那個閻羅夫君,怎么可能淪落到被小鬼踩臉的境地?
趙世德看了看阮思,又看了看洪綾,見二人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媳婦,眼珠一轉動了幾分歪念。
“小娘子,”他嘿嘿笑道,“想見司獄倒也容易,只是看娘子你上不上道。”
說完,他伸手往前一攤。
洪綾愣道:“要擊掌?”
阮思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將他請出來,我怎么知道你請不請得動他?”
“哈哈哈,那小子還不跟我孫子一樣,你等著,我要是把他拎出來了,你是不是得賠我幾錠銀子?”
阮思取出荷包,放在手心掂了掂。
趙世德本是個賭鬼,聽得銀錢嘩啦作響,臉上的不耐立刻褪去。
田吉推了他一把,笑罵道:“走了,理這小娘們干嘛?好酒好菜伺候著,今天陪你賭個爽。”
那毛賊笑得嘴都快歪了,一個勁地作揖道:“爺爺們慢走,幾位爺爺玩好喝好啊。”
“兩位小娘子,”毛賊活動了一下肩背,回頭獰笑道,“咱們走著瞧,哥哥記住你們了。”
聽了這等下流話,田吉和趙世德不禁捧腹大笑。
洪綾氣得渾身發抖,左右看了看,瞥見陸伯后面有個水桶。
她沖上前,舀了一瓢水,嘩地潑了那毛賊一身。
毛賊被潑得一個激靈,“阿嚏阿嚏”連打好幾個噴嚏,奈何手還被綁著,沒法當場還擊。
陸伯趕緊盛了碗雞湯給洪綾,“喝湯喝湯,莫動氣。”
阮思道:“你們讓開,我自己進去找晏瀛洲。”
“你?”田吉冷笑道,“你算什么東西,還敢讓你爺爺我給你讓路?”
“她,我夫人。”
晏瀛洲從大牢里走出來,一拂袖,冷冷睥睨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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