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云舒說會留在長白村,大壯瞬間就變了神色,即便云舒解釋了不是現在,他的臉色也沒有變好多少。
“姐,長白村……很奇怪,這的人,以前并不歡迎我們!”
大壯到底還小,他站起來走來走去,想了半天怎么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最后總結了“奇怪”二字。
大壯比大丫還小,他不過兩歲時,阿林老祖兒就去世了,之后只一年回來一次給阿林老祖兒掃墓,說來,他來長白村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但小孩子大概因為他們太弱小,所以本能的在對周邊的環境和人十分敏感。
即使長白村的人也一樣種地出工掙工分,上山打獵采藥摘果子換錢,但大壯就是感覺長白村的人很奇怪。
不僅僅是因為大壯從來沒見過整個村就沒有一個丑人的村子,還因為豆大點的孩子就開始讀書識字,因為他們的房子在方圓百里都不多見,因為他們男男女女的言談舉止……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顯的和周圍環境不一樣,若他再大點,多學習點知識,大概就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格格不入。
當然,這不是重點,因為大家都傳言,這長白村是前朝貴族遺民,沒準還是王爺公主的后代呢,和他們這些八代貧農的老百姓,自然不一樣。
但這是他們娘的娘家,他們的老祖兒還是族長,大壯又聽著老祖兒的事跡長大,本能的對長白村有一股親切感。
但這股親切感隨著他懂事后卻蕩然無存。
因為他親近的人并不喜歡他們一家,甚至可以說討厭。
每年娘帶著他和姐姐來給金家祖輩、老祖兒和姥姥、姥爺掃墓,除了佟太爺還有一些長輩,其他的人對他們向來是愛答不理。
即便板著臉的長輩,也不過是和姐姐說幾句話,讓姐姐磕幾個頭,然后又面無表情的離開。
大壯在這里感受到的是冷漠,這讓他小小的心靈很是受傷害,而且每年來此,他們娘都會難過好一陣,這讓大壯對來長白村都感到抗拒。
但若說不來,他又說不出口,因為那里有他最崇拜的老祖兒。
娘說,若是他們不來,老祖兒和姥姥、姥爺就沒人祭拜,要在地下挨餓的。
大壯不信姐姐不知道這些,她以前就聰明。
不過姐姐心善,一聽娘說的,只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給老祖兒燒了去。
那時候姐姐還勸他,說老祖兒對他們兩個可好可好了,即便來不了,也會讓成了長白大隊大隊長的建業叔給他們捎來不少好吃的和好玩的。
奶粉稀罕不,但在老祖兒還在的時候,他們倆可沒少喝。
而如今姐姐更聰明了……
大壯突然就不想再說什么了。
如今姐姐更聰明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白做的。
而云舒看著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似的大壯,有點摸不準頭腦,哪里知道這孩子想的太多,自己把自己給說的升不起掙扎的心了。
“大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姐繼承了金家的香火,不僅僅就是改姓金,然后住在長白村那么簡單。
若是以前,咱們來長白村,會有迎客貨火嗎?會有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來迎接的場面嗎?那些以前正眼都不看咱們一眼的人,會低著頭對著姐行禮嗎?”
守山人的事現在還不用告訴弟弟,他不見得能聽懂。但關于他們身份地位的轉變,云舒必須讓他明確這一點。
只不過“尊主”這詞有點太敏感,云舒換了一個稱呼。
“姐姐以后會是長白村九大姓氏的族長,長白村所有的人,都得聽姐的。”
若說生死都隨她,那有點夸張,不是辦不到,而是云舒沒這么兇殘。
但長白村的人若是再對她的弟弟不敬,她云舒可也不是什么軟柿子。
無論這他們是怎么看待云舒這一尊主繼承人的身份的,是靶子也罷,是傀儡也罷,他們所想都不可能實現,無論是尊主一位還是大薩滿之一職,云舒都會這“王位”給坐實了。
若是她就遵循著一代一代的祖先做的事,好干守山人的本職工作,她倒也不需要什么“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自然也不需要所有人都聽她的,姐沒那么自戀。
但現在,她得了金家第一代先祖留下來的這么大的好處,還覬覦另外一塊大肥肉,她若不干點實事,積累天大的功德,怕是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還沒活夠呢,可不想挨雷劈!
“大壯,你知道族長是什么嗎?族長就類似咱爺爺在村里的地位,村里的人都得聽他的。”
也該避免弟弟聽不懂,云舒還給解釋了一下,當然,生產大隊的大隊長也不是多大的官,而長白村的尊主在前朝,卻是見皇帝都不用跪的。
不過在大壯那有限的見識里,他爺爺已經是除了他爹這個團長外,他見過的最大的官了。
大壯瞪大了眼睛,有點不敢置信,但他想到了那熊熊燃燒的迎客火、那遍布大道兩旁的人群,還有他們對姐姐恭敬的模樣,甚至于連佟太爺為首的一幫老人都低頭,對著他姐姐行禮。
因為母親的緣故,他們姐弟雖是滿族,卻對滿族的風俗禮儀一竅不通,但這并不妨礙大壯從中看出他們對姐姐的恭敬之意。
撫胸禮是滿人受蒙古人影響,在晚輩對長輩、下屬對長官時的禮節,不過皇太極改制稱帝后,撫胸禮就不再出現。
但長白村守山人的祖先是從努爾哈赤時期挑選出來的族人,說來,他們那時候還不叫滿族,而是女真族。
雖然皇太極改制,但這和守護圣山的長白九部沒有關系,所以很多古老的東西包括禮節就保留了下來。
其實建國后,長白九部的許多不合時宜的東西也在慢慢弱化甚至消失。
要知道,在前朝,對尊主和尊主繼承人行撫胸禮,是要右腿單膝跪地的。
大壯只看出了恭敬,卻不知道,更多的人是在表示效忠之意。
“大壯,姐是族長繼承人了,以后會是族長,即使姐姐什么也不做,我們想要享福也并不難。以后甚至不需要姐再進山打獵了,我們就能過上爹娘還在時的日子。
長白村的這些人會一直給咱們送糧食、送肉,不會讓我們餓著凍著,就像建業叔一般對咱們好。大壯,你想過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嗎?”
云舒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帶著些蠱惑,大壯的眼神開始迷離,嘴角帶著一抹笑,似乎已經沉浸倒云舒說的“無憂無慮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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