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安聽了這么久墻角，見事已落定，松了口氣的同時更是為父親高興，這才提著土籃子離開。
關家院子只亮著一盞油燈的慣例，分家后被徹底打破，好懸還能聽到她祖母又在開罵兒媳婦的聲音。
關平安掂了掂土籃子，抿嘴笑了笑，佯裝沒聽到，高喊了一聲奶奶，頓時響起她大伯母的聲音。
“娘，老三真讓孩子送肉了。”
這會關平安是真得樂出聲。她大伯母的臉皮真是堪比城墻，可也就是這樣的滾刀肉讓她祖母無策。
“咋真的讓你拎過來？”
“我爹說要是他吃肉，你跟我爺就咸菜，他心里不踏實。”
她直接垮著土籃子來到東屋，將之擺在炕上，從里端出一碗野豬肉燉粉條和一小壇子高粱燒。
“咋還有酒？”
“奶奶，沒多少的，我就趁沒人注意倒了一些。爺爺，你先喝著，等回頭你孫女賺到錢給你買酒喝。”
比起關大娘欣喜于自己兒子沒有食言，關大爺更是驚訝于最孫女的言行舉止，他好笑地點點炕，讓她上來。
聞味趕來的關有福和關老四緊接著也過來，關大爺見這孩子還是恭恭敬敬地與他們打招呼，一絲不悅都未出現，更是心癢癢地等著下文。
關大娘見狀，倒是沒阻攔，而是把老伴存著的燒酒也端了出來，當然她也忘記了讓誰去喊一聲后二兒子。
關平安上了炕，盤起兩條腿入座也不急著先開口，等他們父子仨人咪了一口酒，關有福率先問了。
“今晚你爹都跟誰喝酒？”
“以前來過的那些叔叔伯伯們。”
“都說了啥呀？”
關平安瞥了眼豎起耳朵的關老四，笑瞇瞇地開始巴拉，“他們問我爹咋整院子，我爹說就修一下能住就行。”
“那是當然，不然還能整成磚瓦房？他們沒說借錢給你爹？”
關平安狡黠地笑了笑，“有啊，可我爹說了大伯你們現在剛好有錢。”
“咳咳……”關老四被一口肉給噎住，頓時連連咳嗽。
“喲，這死老三……”關有福話還沒說完，被老爹給拍了一巴掌，“哈哈……我的意思，老三往日都替他那些哥們白干活，現在那些人該還人情了。”
關大爺斜了倆兒子一眼，“那是人情往來。少聽你大伯的，回頭就讓他們全去給你家修新房子。”
關平安笑瞇瞇地連連點頭。能逗親大伯親老叔，她可不敢逗祖父，雖然人品都差不多，可孝大過于天。
“安安，明天在出門轉轉，沒準你還能見到野雞野兔啥的，到時候多盛點肉，大伯給你蓋新院子。”
關大娘難得的怪嗔地拍了一下兒子，“盡說胡話，有也得賣給收購站，你弟還欠著隊里錢呢。”
“這有啥，先欠著唄，又沒逼著還。”
“到年底還不得還？老三就兩口子也不知今年能攢幾個工分。”
關平安這次聽到祖母的這番話倒是沒意外。在她老人家的心里，先得自己二老，再大兒子，老兒子，她爹好歹還能保住第三，已經非常不錯，與她二伯和姑姑相比，不能奢求過多不是？
關平安看向一直不說話的關有全，“老叔，我老嬸趕鴨子一天能賺多少工分呀？”
關老四倒是沒敷衍她，“8個！你不行，還小了點。”
“哈哈……娘，看了沒？”關有福砸了下嘴，“這一分了家，連小丫頭都知道給她爹賺錢。”
關平安等的就是你這句話，立馬噘著嘴看向關有福，“大伯你好壞哦！我也不想干活，可大娘說我爹欠了一屁股的債，我爹沒我爺爺厲害，我娘也比不上我奶奶能干，我得幫忙賺工分。”
關大爺好笑地拍了下大兒子，“咱不聽你大伯胡咧咧。你要干活你爹知道嗎？”就自家老三那德性會答應？這死小子本事大著呢！
關平安豎起小手指，“噓”了一聲，“我得等賺到工分再告訴我爹，我爹可辛苦了，我想讓他高興高興。”
“喲，老三沒寶貝錯嘛。”關有福喝著小酒吃著肉開始逗起小侄女，“大伯也很辛苦，以后賺到錢記得給大伯買酒喝啊。”
關平安莞爾一笑，“好，大伯也得讓我大姐孝順我爹。老叔，你以后沒閨女，我給你打酒啊。”
關有全意外地看了眼她，失笑地點點頭，“好，老叔等著。”心里則想著他娘說的還挺有道理。
這么小的孩子能犯險救她堂姐，能有點吃的都知道端給幾個叔叔伯伯，是個心底善良的好孩子。
他相信里屋的媳婦一定聽到這話，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門，有個能干的爹，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是美人胚，將來應該也差不多哪去。
關大娘這會是真心對這孫女露出笑容，“回頭讓你娘多買點雞苗，你好好養著，啥都比不上養雞，還能沒事讓你娘教你繡個鞋墊啥的，家里活都能顧得上，趕鴨子你還太小，丟了還得賠錢。”
她祖母過日子是摳唆了點，可不得不說越摳門的人越明白如何摳出錢，活了這么大歲數好歹有這個優點。
關平安立即點頭，“我就愛聽我奶的。奶奶，馬爺爺答應我打了豬草直接送到場院稱重，說不會嫌我小。”
“這個好，賣力點打豬草一天能攢三個工分，干個三天就能頂得上你爹一天，你爹也不容易。”
關平安深以為然，“我爹每天躺在炕上都累得睜不開眼！奶奶，我要是大兩歲就好了，能干不少活呢。”
“就是啊，可閨女長大了又得嫁人，能幫家里多少忙？所以說養閨女賠本。你爹這么疼你，你得好好替你爹賣力干活。”
嫁人？
那是什么！
一個沒影兒的對象都得害自己一命嗚呼，現在小日子過多好好的，多幸福呀，她可不想再早死。
關平安立馬換了一個話題，“奶奶，草藥賣給收購站多少都沒啥吧？應該不算挖集體墻角吧？”
“這個不礙事，可你認識啥草藥？”
關平安連連點頭，“馬大夫家的院子可曬了老多老多的草藥，我琢磨著以后他挖啥，我就學著。”
馬大娘看向老伴，感概道，“這孩子隨了她爹。”說完眼神復雜地看向關平安，“回頭喊上你姐她們。”
關平安果斷點頭。
來之前早料到祖母會出此建議，先答應再說，以后她就明白采藥哪是依葫蘆畫瓢的事兒，但那時她應該替自己對外圓好謊言了吧？
替人趕鴨子也好，打豬草也罷，這些都得年尾算工分，短期內要想還了生產隊的15塊錢，還得另想他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