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臨時改變。
原先混在賓客當中,準備在禮親王府動手的暗樁因為突然找不到目標,不得不暫時放棄。
墨子祁拉著蔣夢云悄然退席之后,他們原本是悄悄在后頭跟著的,結果也不知對方是發現了他們還是如何,突然便用上了高來高去的功夫。
眨眼間,人便不見了。
祁王和蔣夢云在此地可以來去自如,他們可不同。
若是跟蹤地太過暴露了自己,那便是要丟腦袋的事。
他們只能再次蟄伏,等待時機。
喧鬧的禮親王府中暗潮涌動。
有幾個小廝悄悄耳語,很快又各自站回自家主子身邊,恢復了平靜。
墨子祁帶著蔣夢云一路出了王府,麒麟街離得并不遠,兩人并肩而行,很快便到了地界。
“這邊。”他拉著她興致沖沖,邁進一家茶館。
茶館的掌柜原本正在撥弄算盤,聽到動靜微一抬頭,差點沒把算籌直接給拔下來。
他瞪了眼睛,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這才確定來人的身份,一時難以置信:“您,您……您來了?”
其實他想說“你怎么來了”,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
這本來就是祁王的鋪子,主人來看看也實屬正常。
雖說他覺得并不正常。
鋪子開了小半年,一直都是元寶來與他交接,祁王殿下還從未來過。
而他也只在被聘任時在王府的偏殿內遠遠見過祁王一面,那時正值冬季,屋里頭門都關著,光線并不太好,他也沒敢細看,只大概知道主家的模樣。
今日倒還是頭一回這么近距離的看他。
難怪外人都說祁王殿下貌比潘安,雖說那潘安究竟是何模樣他也沒并不知道,可面前這個身著湛藍色長衫的年輕公子,卻實在是器宇軒昂。
別說是那些女子,便是他這個大男人看了也忍不住要贊嘆。
祁王膚白,長相卻清秀中帶著硬朗,因此并沒有慣常美男子所帶的脂粉氣。
怎么說呢,就是顯得很俊逸。
掌柜的有限的形容詞里只找到這么一個詞兒。
墨子祁還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又被旁人在心里評頭論足了一番,只朝掌柜的點點頭,便道:“本王去樓上,你將招牌菜上一些來。”
掌柜的有些犯傻,不對啊,若是沒記錯,今日該當是祁王的生辰啊。
生辰宴他這個主人跑出來算怎么回事?
他偏了頭,這才又看到祁王身后小巧的蔣夢云,頓時瞪大了眼。
天哪!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
祁王殿下這是……金屋藏嬌了不成?
他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連連點頭,領著墨子祁和蔣夢云進了樓上的包間,才趕緊退出來,對著正在張望的小二道:“快去,讓廚房備招牌菜,發什么呆呢!”
“不是啊……”小二一臉迷茫,“那誰啊?”
掌柜自覺保護祁王名聲的重任在身,抬腳將那小二踹出去老遠:“有你什么事兒?快快快,傳菜去,這是你管的嗎?”
既來之,則安之。
蔣夢云被墨子祁拽著坐下,這才開始細細打量周圍。
此處的房屋設計與大梁大多數的茶館并不相同,她雖沒怎么出宮,上一次在路上卻也見過不少。
那些茶館一般都是一個正正方方的大廳,中間擺滿了桌子,面前還有個戲臺。
有時為了招攬客人喝茶,他們還會邀請一些成名的戲班子來唱戲。
但墨子祁開的這家店,雖說是個茶館,卻更像是個酒樓。
一樓每一個座位間有屏風隔開,二樓則都是一個個的小包房,看著倒是和寧國的很相像。
難怪他說,這是為她開的。
有一個在背后默默為你付出的人,這種感覺讓蔣夢云稍稍陌生,不過原本冰冷的心卻因此而漸漸有了溫度。
掌柜的動作迅速,很快便親自端了飯菜上來。
蔣夢云原本以為祁王難得開個館子,大概要走得都是貴氣路線,卻不料菜一上來,便讓她食指大動。
小炒青菜,雞汁蘑菇,蜜汁南瓜,水焯花菜,幾乎都以蔬菜為主,這些日子吃到恨不得想吐的牛肉羊肉倒是沒見到幾塊。
那掌柜的還沒來得及退出去,墨子祁已經一臉“快表揚我”的神色,看著她問:“怎么樣,好不好?”
“恩,好。”蔣夢云點點頭。
墨子祁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笑雖然很好看,卻嚇得掌柜臉都白了,慌忙著亂地趕緊退了出去。
老人家靠在門邊深吸了好幾口氣,忍不住捶著腦袋暗自嘀咕:“這是什么情況,我的眼睛要瞎了呀!”
他念念叨叨的,端著菜的小二走上來越發莫名其妙:“您這是干什么呢?”
掌柜的一愣神,頓時又板了臉:“沒你的事,干活去!”
“哦,”小二點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樓下有個小姑娘,讓我幫忙把這個帶給祁王殿下。”
他有點莫名其妙:“掌柜的,您說這是不是怪事兒……”
將手中的木盒遞了過去,小二撓著腦袋無可奈何。
“我跟她解釋了半天,說咱們這兒沒有什么祁王,若是真要找祁王,我讓他去禮親王府找,可她偏不聽,非讓我找掌柜的你!”
“吶,”他又往懷里掏摸了半天,掏出來一錠銀元寶,“我也不想接,可她還給了我這個,說是留著給咱們喝茶。”
掌柜的皺了眉頭。
什么人找祁王找到這兒來了,方才他行事還算小心,并沒有喊出主家的身份,只用了“您”代替。
可祁王自己卻自稱“本王”,難道是被旁人聽見了?
何況他的模樣實在太過出眾,身形又高挑,被人認出來也并非不可能。
掌柜的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是什么愛慕祁王的女子暗中示好,想借此機會得到殿下青睞?
這可不成!
殿下是帶著小美人兒來的,而且方才看那模樣,分明對對方極好。
這要是將這盒子送進去,到時候美人兒吃醋了可怎么辦?
小二又在嘀嘀咕咕地問:“掌柜的,這不至于吧,祁王殿下來咱們店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兒,小的長這么大,還沒瞧見過真的皇親國戚呢!”
“沒有!”話音未落,被掌柜的陡然出聲打斷。
“啊?”小二呆了一下。
掌柜的立時正了臉色,一本正經道:“哪里來的胡攪蠻纏的臭丫頭,跑到咱們店里就想用銀子來為難人?祁王殿下是什么人,怎可能到咱們店里來,你也真是聽她胡說八道!”
他猛地從對方手中抓起銀錠,氣勢洶洶往樓下走去。
大廳內還有不少人在喝茶聊天,一個年輕女子坐在柜臺前,瞧見他,立刻婷婷起身一福,便上前來急急問道:“掌柜的,幫我送到了嗎?”
“沒有!”掌柜的虎著一張臉,將銀錠和木盒一并還給她,“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找祁王不去禮親王府,跑到咱們這小店來胡鬧。你給咱們一錠銀子容易,咱們到哪兒給您找祁王去?”
“不是,”那女子被說得一怔,忍不住抬眼往樓上看,“可是我方才遠遠瞧見殿下帶著一個女子上樓了呀……”
“什么女子,”掌柜的心中一驚,下意識矢口否認,“別胡說八道,被旁人知道你敗壞祁王名聲,小心惹禍上身。”
“可是……”那女子疑惑地又看了一眼樓上,低眸看掌柜的,對方一臉正氣,絲毫不愿退縮,她只好嘆了口氣,“好吧,也許是我看錯了,方才那個真不是祁王殿下。”
掌柜的冷著臉,一言不發。
對方點點頭,似乎很是失望,緩緩離開了鋪子。
年輕女子出門之后慢慢走著,直至到了一個轉角才陡然加快了步伐,很快便腳下一點,翻墻而過到了一處院落。
幾個黑衣人全部聚在這里。
見她到了,影四急匆匆地上前兩步問:“如何,找到了沒有?”
“若是猜得沒錯,”那女子冷聲道,“大概就在麒麟街新來不久的一家茶樓里,我看著似乎有兩個人影和他們很像。”
“我假裝是祁王的愛慕者,讓小二幫我送一樣東西給他,結果掌柜的很快便下來,不承認對方來過。”
“不承認……”影四忍不住皺了眉頭,“不承認你如何確定是他們,咱們這次可再不能有任何差錯了。”
“蠢。”那女子冷笑道,“不知道和不承認是兩回事,城中的茶館,無論哪家我若是貿然問起祁王,定然都會覺得莫名和驚訝,可他并不是。”
“我若是連這點都分辨不出,還談什么二皇子身邊的第一間者?”她微微昂了頭,“你愿意聽便聽,不愿意聽,你自己再想辦法去問。”
“都是自家兄妹,你們這是做什么?”一旁的影二看不下去,攔了一把,“間一向來聰明,那便聽你的。”
幾個黑衣人得令,立時行動起來。
倒是茶館內的掌柜站了片刻,實在猜不透方才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他既覺得奇怪,又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往樓上走去。
墨子祁此刻已經在幫蔣夢云剝蝦。
蔣夢云本來是準備自己動手,結果搶了半天都沒能搶到手,最后只能放棄抵抗,任由這位身份尊貴的大梁第一美男為自己效力。
反正對方醉著,她即便吃也吃得心安理得。
大不了待他醒了,往后她也幫他剝一回蝦好了。
掌柜的滿肚子心思打開門,正好看到墨子祁將剝好的蝦放進蔣夢云嘴里,頓時受到了更大的驚嚇,險些沒尖叫出聲。
不成啊,他的小心臟再也受不了這種刺激。
為什么!掌柜的簡直淚流滿面,為什么祁王殿下會將這種金屋藏嬌的事兒弄到他這小茶館里來做啊!
他都快被嚇死了好嗎?
蔣夢云也嚇了一跳,墨子祁喝多了,此刻做得任何事都與往常不同,被她瞧見也就罷了,若是被外人看到,將來少不得閑言碎語,于她而言倒也沒什么,但她并不想讓祁王成為旁人口中的笑柄。
她默默地將蝦咽下肚,索性示意自己不要再吃,才抬了頭問:“怎么了?”
這掌柜之前進門也不過是送菜,并不久留,可這次卻兩手空空過來,一臉被嚇到的表情卻還堅持站著不走,明顯是有事要說。
掌柜呆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向一個不熟悉的小美人匯報問題。
蔣夢云覺得自己大概有必要給對方一點解釋:“祁王喝多了,此刻不太清醒。你放心,方才皇上已下旨將我許配給祁王,你有什么事愿意跟我說也成。若是實在不愿說,那便不說吧。”
墨子祁聽到這話,倒是抬起頭來,嫣紅著臉看她:“夢云,我沒喝多啊,我清醒得很。”
“……”蔣夢云這會兒早就被他磨得沒了脾氣,仿佛哄孩子一般哄他,“是,你很清醒,我說的不是你。”
“哦。”墨子祁應了,又轉過頭問掌柜的,“什么事,你說。”
祁王不會是被這女人下藥了吧,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啊!
掌柜的真是想哭,不過方才那樓下女人的事,還是該像主家匯報,他只好硬著頭皮將方才的事言簡意賅說了一通。
墨子祁全程“哦”,沒有其他反應。
倒是蔣夢云微微皺了眉頭:“你這樣說完,她便走了?”
“是。”掌柜的點頭。
蔣夢云猛地站起身來:“不好!咱們這里有護衛沒有?”
“護衛?”掌柜的愣了一下,搖搖頭,“咱們就是個小茶館,哪兒來什么護衛……”
“祁王殿下,”蔣夢云瞪了眼睛轉頭看向墨子祁,“咱以后開鋪子,記得安排護衛好嗎?”
話音剛落,窗外陡然有飛鏢射來,蔣夢云身子一側堪堪避過,掌柜的傻站當場,那飛鏢剛巧從他的耳邊過去,嚇得他抱頭大吼一聲:“啊,救命啊,有刺客啊!救命啊!啊!”
蔣夢云一把將他拉過,扔到靠墻的邊兒上站著,冷聲道:“行了別吼了,拿涼水來,往祁王臉上澆!”
“什,什么……”掌柜的兩腿打晃,“澆誰?”
“澆他,”蔣夢云指著墨子祁,“快點,不把他澆醒,我一個人不是對手,還是你想現在就死在這兒?”
“不是啊……”掌柜的欲哭無淚,“那我澆了王爺,回頭會不會也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