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金算盤守著,這一夜,趙宸久違的睡了個好覺。
以至于次日清晨她一進官署街,迎面碰到昆吾時,還笑著跟對方打了個招呼。
昆吾規矩地行了一禮便不再理她,徑自向戶部走去。
倒是一旁的夏明吉,不冷不熱地回應了一聲:“武親王來得還挺早。”
“老夏,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還記仇呢?”趙宸嬉笑著一拍他肩頭,“常言說得好,債消人情復,你大度點兒,咱還得一起共事——”
夏明吉眉梢跳了跳,側身躲開她的手,淡淡道:“您放心,下官是秉公之人。”
他們正說著,戶部堂中便響起慘叫聲。
趙宸眉間一蹙,快步朝里面走去,沒幾步便聞到了新鮮血液的味道,并看到孤身站在院中、臉色鐵青的謝端。
“這是怎么了?”她拉著謝端到一邊低聲問。
“老夫要去面圣!”謝端胡子直顫,“陛下居然派一個瘋子來協助查案!劉大人才剛說了幾句不知道,他居然就敢動刑!還拿諭旨壓老夫!”
趙宸忙拉住他,又往遠處走了走,輕聲道:“昆吾一向手段酷厲,陛下心里可比誰都清楚,把他派來為得就是與你相輔,軟硬兼施——”
“老夫知道!”謝端沒好氣地甩開她,“可他是下了狠手,三棍子差點兒把劉大人腿打折,便是有嫌疑那也是朝臣,豈能容他一個武夫放肆!”
趙宸默了默,重新扯住他,“老謝,你想沒想過,這也許是陛下授意的…”
謝端忽然滯住,繃緊地臉皮微微抖了抖,半晌也不言語。
“行了,你老實待著,別鬧騰,我進去看看。”趙宸像哄小孩似的哄了一句,這才撒開他向左院堂中走去。
血,只這么一會兒就是遍地的血。
幾位身著官服的戶部官吏,都直挺挺趴在血泊中,只余低低的哼哼聲。
“喲,這怎么還動上手了?”她穩了穩,笑著走進。
昆吾冷冷看了她一眼,繼續問向地上的人:“火起前還有誰靠近過官庫?”
地上的人沒有一個敢答話。
昆吾眸光一利,泛起殺意,揮手就要命人再打。
“昆將軍。”趙宸瞇著眼睛喚了一聲,走到他面前,“陛下昨兒說的可是查問,不是逼供,你這手——”她握住昆吾揚起的手腕。
“還是歇會兒吧!”她并沒用力,卻順利拉下了他的手,不由泛起思索。
“武親王是要攔著末將審案?”昆吾抽回手淡淡問。
“哪兒敢,本王只是想自己審審,畢竟是頭一遭當官兒,新奇得很。”
昆吾盯著她,眼底滿是洶涌的暴戾,良久才強自壓下,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趙宸疑色重重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一番有些古怪,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
片刻,她對周圍面色發白的刑部官差笑道:“還不趕緊把幾位大人扶到內堂,再去請太醫來給瞧瞧。”
夏明吉回過神,沖手下一點頭,他們才惶惶上前把人拖走。
半個時辰后,堂中血跡被一一沖洗干凈,老謝也緩下神情高坐上首準備查問。
可這時,外面卻匆匆走進一人,直奔趙宸。
韓烽只附耳對她說了幾句,便令她倏然捏緊手,疾步走了出去。
然而還沒等她走出官署街,剛才離去的昆吾就再次出現,并直直攔住了她。
“陛下召您入宮。”他冷冷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趙宸緩緩松開攥得發白的手,對韓烽低道了幾句,這才跟著昆吾向宮中走去。
寂靜宮道中,她聲音冷似霜雪:“你記著,本王沒別得優點,只記仇為最。”
昆吾面上毫無波動,繼續走著。
她抿了抿唇,輕呼了幾口氣,強壓下心底的躁郁不安,腳下又快了幾分。
乾清宮中。
楚皇神色冷沉,見她走進伏地仍一語不發。
“陛下,此事臣與府上總管真的都不知情。”這回她沒有靜靜等著對方開口。
“不知情?”楚皇像是笑了笑,“武親王,你給朕好好看清楚!”
他袖子一甩,桌案上的一個木盤頓時被拂落,正正砸在她肩頭上。
她順勢身子一歪倒在殿中,兩張飄飛的銀票,也隨之緩緩落在她眼前。
兩張假銀票——
“這是在你那總管的錢袋里找到的!你現在和朕說不知情?”楚皇沉沉一笑,“這話兒,你自己信嗎?”
她緩緩直起身,仰頭直視著楚皇。
“陛下明察,之前欠臣錢的可不止夏大人,還有兵部右侍郎梁序梁大人,他們還給臣的四千兩,臣都交給了雙喜…”
“陛下。”她伏地一叩,“昨個兒之前,臣一向安分無爭,實在不明白,怎么才入朝就和假銀票牽扯上了。”
“再者,如果臣真的和假銀票有干系,藏得嚴實還來不及,又怎會讓它出現在雙喜的錢袋里,還這么巧的被人偷走,又撞上刑部官差,又遇到昆將軍的手下…”
她有條不紊地說著:“陛下明鑒,巧合要是連在一起,可就不叫巧合了——”
“太后駕到!”殿外忽然響起通報聲。
楚皇眸中倏沉,一只手緩緩握緊了扶手,頓了幾個呼吸才松開,人也站起身,恭謹地向殿門處迎去。
“母親,您怎么來了?”楚皇微彎著身子攙扶了一把。
太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跪在殿中的趙宸喚道:“宸兒,站起來,你這腿腳給哀家請安的時候,哀家可都不忍心讓你跪。”
楚皇默了默,順著道:“武親王起來回話吧!”
趙宸緩緩爬起來,走到太后身前,扶她坐到軟榻上,又兀自跪在她身前。
“皇帝,后宮不得干政的道理,哀家都明白。”太后憐惜地撫著趙宸蒼白的臉,“你為君為帝,治理朝堂天下,有自己的思謀,哀家也理解。”
“但哀家還是要告訴你。”太后蒼老的面孔上隱有冷色,“哀家老了,沒多少日子好活了,更沒有別的奢求,只想這唯一的乖孫兒,能一世長安。”
“皇帝,天下都是你的,可哀家只有宸兒。”
楚皇負手而立,久久才道:“武親王先退下回府待著,案子也不要插手了。”
戶部堂中的血腥、昆吾眼底的暴戾…盡數縈繞在趙宸腦海中。
她掌指越收越緊,輕聲道:“回陛下,罪臣的總管多年養尊處優,怕是受不得昆將軍的重刑,望您能準罪臣去看看他,也好讓他盡快交代明白前因后果——”
“朕說了,讓你先回府待著。”楚皇語聲森森,“你這是要抗旨不成?”
“罪臣不敢。”趙宸伏地再叩,直起身時忽然微微勾唇,“陛下,此事的關節在罪臣身上,為證清白,罪臣愿自請宮衛封查武王府,望陛下允準!”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