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有余香千千結

第十章 老何家的三堂會審

白水河遇到阻工的事情,并不出鎮長的意外。早在這些二流子去找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事有些麻煩。這些年但凡有什么工程,總是要出些幺蛾子。他一腳將麻煩踢給余香,原本也沒有給予大多希望。他就是想惡心惡心她,讓她吃點苦頭,免得她老在他面前那么咋呼。

回到鎮上,他跟書記和班子商量了一下,讓派出所抓緊時間審姚三娃,找出背后挑事的,事情就好辦了。打蛇打七寸,抓事抓重點,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毛毛雨,蓋蓋灰的事情,他從來不屑一顧。

鎮長剛剛從會議室出來,老書記何鳳山就找上了門來。倆人閉門,商量了大半天,何鳳山方才揣著鎮長的存貨,走出了鎮政府。

回到村委會,何鳳山給何大棒槌打了電話。等到何大棒槌,趕到村委會。推開老書記的辦公室,他的老爸、老弟以及老何家的老扛把子都在等著他。何大棒槌見勢頭不妙,轉身想跑。卻聽見他老爸拍桌子的聲音,“給老子,滾回來!”

何大棒槌心里直哆嗦,只得硬著頭皮,轉過身來對他老爸說道,爸,各位老輩子,你們這是干啥,搞得像三堂會審的!有事,咱們回家說不行嗎?

何大棒槌的老爸,快八十了,是老何家的老扛把子。年輕的時候,上過戰場,肩胛骨里都還有兩片敵軍的彈片。左手胳膊在拼刺刀中受了傷,有些殘疾,常年吊著個膀子。老何家的扛把子,不是黑社會的頭目,而是家族的族長。老何家是張獻忠剿四川,存活下來的袍哥人家。幾百年來,始終奉行著忠孝報國,勤儉持家的家風。族長也不是世代襲承,而是每到清明節,由上下五房,舉著拳頭推出來的。何鳳山就是他的繼承人。

何家的人,生來彪悍,向來喜歡用拳頭說話。老扛把子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看不得何家人欺負人。所以,在他當族長的時候就立下了規矩,凡是有過打架斗毆的,欺負過弱小的,都不能當扛把子。這也是讓何大棒槌,極度不爽的地方。何大棒槌回鄉投資,就是想做給他老頭看。

白水河阻工的事情,老扛把子也聽說了。雖然沒有到現場去看,但他心里卻清楚得很,肯定又是那些二流子在搞事。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這個兒子也摻和其中。仗著有錢,暗地里在鎮上拉起了團伙,想掙昧心錢。在聽了何鳳山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透,老扛把子恨不得親手撕了這家伙。“老子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忤逆的東西!”

老扛把子發了火,何大棒槌撲通一聲便跪在了他的面前。苦著臉說道,老爸,時代不一樣了,大家伙不過是齊心抱成一團,都想掙點錢。“掙錢?你掙的錢還少了!你要真有本事,拉著你那些兔崽子出去掙啊,在自家人面前耍威風,打自家的人注意,你算什么本事!你這是門角里的彎刀,只曉得在家里橫。沒出息!”

“老爸啊,這外面的錢不好掙啊,再說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我容易嗎我!”

“老子不管你打的啥子鬼主意,今天當著大家伙的面。老子把話撩著這,馬上把你那些狗腿子隊伍給老子散了,再要弄出個牛鬼蛇神來,老子廢了你!給村里投資建產業園的事情,就按照小余書記說的辦,大家伙七成,你三成。老子給你當監工,你娃要是敢耍滑頭,今后就別想進老何家的門,老子也當沒有生你這個兒子!”

老扛把子的話,讓何大棒槌恨得咬牙切齒,好你個何鳳山啊,敢抽老子的底火。“爸,你這是封建家長作風,哪有你這么干的啊,我還不得虧死啊!”何大棒槌連連叫苦。

何鳳山見時機差不多了,當即拉起他勸道,大海啊,俗話說吃得虧,打得堆。給鄉親們做的事情吃點虧,是福分。

“就是啊,老何家的人都活得硬氣,凡是不能鉆到錢眼兒里去。”

“大海啊,你要是真給村里弄出個樣子啊,二叔給你樹碑立傳!”

大家伙見老扛把子鎮住了這棒槌,當即也勸道。

“你們說得到輕松,這里面不是幾萬、幾十萬的事情,那是上百萬的投入,弄得不好還要打水漂。”何大棒槌掙扎著,盡力為自己爭取,想給自己留條后路。

知子莫若父。何大棒槌心里怎么想的,老扛把子心里很清楚,但他咬死不松口。在他看來,錢多了不是好事,反而要鬧出禍來。得殺殺他的威風,給他張長記性,放點血,松松筋骨,命才活得長。

老扛把子見的世面多,興衰更迭,也看得很明白。凡事不能太滿,滿招損,謙受益。盛極而衰的家族,他見過太多太多。在他看來,何大棒槌能有今天的成績,已經到了極限。再這么走下去,就是在走下坡路。古往今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茍富貴莫相忘,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大海啊,你是我的兒,爸的話要聽得進去。凡事要知足。要那么多錢干啥,人生來一間房,一張床,一塊棺材板,多了也花不完用不了。害人害己,貽害子孫。到最后,把自己活埋了你都不知道。”老扛把子的話,意味深長,讓何大棒槌無言以對。

雖然老爸的話,讓他很不爽。但生來孝順的他,也不敢再當面忤逆父親的話。只得打碎了牙齒,往肚里吞,當即點了點頭,答應了老爸的要求。

見何大棒槌服了軟,何鳳山心里才落下石頭。他就怕這小子,混起來鎮不住。

送走了老扛把子,何大棒槌瞅著何鳳山一再抽搐的臉,不痛快地說道,何叔,不地道啊!您老弄這么一處,今后我還咋做人啊!

何鳳山老臉一紅,打著哈哈地笑道,你小子不混蛋,我能抽你底火嗎。你看你都干了什么事兒。整治白水河多好的事情,你還捐了錢,你現在弄這么一處,我倒是想問你,你想難為誰呢,做給誰看呢?

何大棒槌被他一句話堵上了嘴,張了張嘴,潮紅了臉,嘿嘿傻笑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不給我弄地,我又啥辦法呢,不整點名堂出來。不被重視啊!

何鳳山從抽屜里拿出余香從鎮長那里順來的茶葉,給他倒上。見著那茶葉,何大棒槌嘿嘿一笑,端起茶,聞了聞,方才對他笑道,敢情余書記打劫的成果都被你包圓了。何鳳山抿著嘴,詫異地問道,你小子,猴精猴精的,這你都曉得。

“這回你個老小子,可被我抓住小辮子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你小子,我還得真要說說你,你看你一個大老板,做事情總是這么算計,總想著捏點什么底牌,討價還價,有意思嗎?”

何大棒槌喝了口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無奈地接過話來說道,做生意吧,總得有個你來我往,討價還價天經地義啊。沒點底牌,怎么能成事兒啊。

“這回砸到腳背上了吧,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何大棒槌不服氣地說道,說句要不得的話,這也是在家里,要是在外面這事情啊肯定沒完。你看看余香那娘們,說話多氣人,我好心好意回來投資,她倒好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真把我當暴發戶了。我有那么淺薄嗎?

何鳳山見他提到余香,當即哼哼地說道,我看啊余書記就該這么做,你小子哪回回來不是像個暴發戶,不捋幾根猴毛,你把天都桶得破。我說,老扛把子今天說的話,你可要好好聽進去,不要再犯渾了。余書記天遠地遠地跑來幫我們,你得尊重人家。

何大棒槌一口氣喝完杯里的茶水,吐了吐嘴里的茶葉沫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行了,您老就別再教育我了。趕明兒,我帶著合同,咱先把合同簽了。行了吧?

“行!這還像話!走去我家里,讓你大嬸犒勞犒勞你這個未來的大功臣!”何鳳山錘了他一拳,拉著他的手說道。

“有酒沒?沒酒我可不去。”

“行,酒管夠。正好你大哥剛剛從美國給我帶了一件。我把村干部都叫來,陪你喝,這總行了吧?”

“那不行,必須得余書記陪我,我才喝!”

“行行行,我去請余書記。不過你小子可不能欺負人家。你大嬸可寶貴著她呢。”

何鳳山的話,讓何大棒槌吃了一驚。打小他就知道,大嬸可不是一般人。那是當年上過大學的知青。能被她當寶貝的人,那可真是鳳毛麟角。

“真那么寶貝?”

“試試你就知道了。”

何大棒槌悻悻地搖了搖頭說,那我可不敢。大嬸還不得扒了我的皮。從小何大海就特別崇拜大嬸,有知識有文化,對人也謙和。在他的心里,比他那五大三粗、暴脾氣的老爹,可尊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