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累了是否可以停下來歇一歇?這是姚婷時常被年輕同事提及的話題。每次遇到這樣的問題,她都欣然一笑道,如果你的生命可以暫停,你何嘗不可以試一試。
回到這樣的話題,內心是讓人傷感的。
坐在永昌集團的偌大落地窗辦公室里,窗外燈火璀璨,但她很難說,哪一一盞燈火是因為她和永昌公司而點亮的。光明的背后是黑暗,黑暗的盡頭是光明。路一直在走,但腳下的步伐沉重萬千,還不得不加速。向互聯網轉型的永昌公司,在享受互聯網帶來的紅利的同時,也必須承受瞬息萬變的互聯網帶來的陣痛。
這種痛楚,也只有像她這種深陷其中的企業管理者才能敏銳地觸及到。這種痛楚,猶如人的牙痛,它不但會發炎紅腫,而且直擊大腦中樞神經。
常常有人說,永昌公司的步子邁得太快了。但唯有她堅定的搖頭,“不,我們已經慢了。”
有人說,科技和信息是互聯網的第一生產力。姚婷對這話并不是完全贊同。在她看來,速度才是互聯網的第一生產力。第一手的信息、第一手的資源、第一手的大數據......
當芯片組合起來的智能結構,當大數據、云計算這樣的噱頭開始出現的時候,鮮有人意識到它對市場變革帶來的推動作用。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的企業管理者,搶先一步,早已經成為了市場的大鱷。更多的后起之秀,前赴后繼地追趕,除了速度,還是速度。科技創新的速度、人力資源轉化的速度、新興市場的成長速度,猶如一艘開進汪洋大海的大船,不得不在瘋漲的潮汐中,加速追跑......
何大海這個甩手掌柜,他的眼睛是瞎的。他根本無法想象,這種變化的速度,傳導出來的壓力。
愛情是苦澀的,企業是現實的。她和何大海的關系與其說是心生愛慕,想給愛情安放一個地方,還不如說他們是心懷理想的合伙人。何大海給她提供了最初起步的平臺,而她則將這個平臺從小山谷,鋪到了大海。
想到何大海,她不由地地搖了搖頭。自從春節之后,這個家伙幾乎快要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他每天扎在那片小山溝里,苦哈哈地跟著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悶頭去改變那片窮山惡水。
世界只有那大,天空也只有那些小,缺乏科技資源支持的小山村,究竟能闖出多大的天地,她并不是很看好。但他喜歡,她也樂意成見。現實和理想很多時候是矛盾的,她不得不為他妥協,因為她對他心懷生活的僥幸。
杯子的咖啡已經涼了,手中的煙還燃著,縷縷的煙草味道,淡淡地飄出。她幾度拿起手中的電話,又幾度放下。余香是擋在他和她之間無法逾越的高山大海。
她這條從野草溪長出來的小徑流,要想撼動何大海心中的那條大江大河,談何容易。余香對她的淡然態度,既是對她的包容,也是對她的憐惜。她悶頭想了想,捋了捋她和何大海之間的關系,不由地一陣苦笑,“生活的茍且不只是性愛,還有難以啟齒的懦弱。”
既然選擇了懦弱,何不索性大方一點,成為他精神上的紅顏。
良久,她抬起頭,目光定定地看著窗外的燈火,潸然一笑,端起已經冰冷的咖啡,抿了一小口,方才吐出一股氣來。她打開網絡空間,習慣性把心中的秘密投入到漂流瓶中,噗嗤一聲,一個漂流瓶投放出去。她多么希望,她也能成為那個“漂流瓶女孩”,在互聯網的國度來一段傳奇的情感之旅。但很遺憾,她投下的漂流瓶總是石沉大海,鮮有回應,偶爾從遙遠的國度撿起一個漂流瓶,都是不知所云的閑話。
今夜無眠,明天醒來注定了又是一場不會輕松的談判。
永昌集團公司多元化的布局,日漸消耗她的精力。她消瘦的肩膀,更加消瘦。可憐的人影,倒影在百葉窗上,孤獨無望,形影單只.....
遠在數十公里外的何大海,也未曾安靜下來。
林縣的那把天火,燒在林縣,也燒在他的心上。他很擔心,余香再次不管不顧的沖動。水火無情,他不想再看到她有絲毫的損傷。他再也傷不起,也再也擔不起。
好在天公作美,這場天火終于被天收了。余香的圖片和語音發過來,看著一臉灰頭土腦的佳人,他不由地樂了,聽著她嘶啞的語音,他又暗自憐惜她。
“勞累了好幾天,好好休整一下。別老是把自個繃得像張弓一樣。”
倆人的手機微信來回閃動。
“剛剛燒了一把,馬上強降雨又要來了。天氣預報已經發出了黃色暴雨預警,估計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越是到這種時候,越要保護好自己。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還有一個家。你得多為家想想。”
“嗯啦,你們也要注意一下。我們上面下雨,你們下游漲水。”
“放心,鮮家嘴出不了大問題。”
“....想我沒有?”
“想了,睡不著。”
她沉默了許久,飛快地發了一組思念的圖片過來。看著在屏幕上,閃動的紅心,他回了一個大大的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衛婷兒和侯春可能要結婚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嘴巴那么緊,青絲嚴縫連點風聲都沒有漏出來。”
“我將了她的軍!幫了侯春的忙。這小子賴上我好長一段時間了。他不敢說,我替他問的。”
又是一段沉默,“她能夠放下,很不容易。”“是啊,別看她平常大大咧咧的,其實很重情。”
“什么時候結?”
“這倒是沒有明說,應該快了吧。侯春猴急猴急的,就差一把火了。”倆人閑扯了一陣,互相傾訴了一番相思之苦,余香方才說道,“我要去洗漱了,你也早點睡吧!愛你!”
“愛你!”
夜色沉靜如水,高山風云卷起,丘區一片悶熱。空調掛機在床頭邊,呼呼地轉著,余香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目光中那片燃起的天火,歷歷在目,噼里啪啦的燃燒聲,在她的腦子里揮之不去。
而何大海也躺在床頭上,光著膀子,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著煙。豬瘟過后,示范片驚險過關,但其間潛藏的矛盾也日漸突出。群眾的利益訴求,水漲船高。即便是與示范片唇齒相依的鮮家嘴,這種矛盾也日漸突出。
老何家的人從過去的窮日子中走出來,心也都大了,對發展的希冀也越來越高。一些過分的要求,層出不窮。如今的何友生,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做信訪工作的時候,每天都要接待好幾波村民。大的小的,芝麻蒜皮的事情也都冒了出來。“老是這么包辦下去,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記得幺爺之前其實很反對他這么干,“大包大攬,是要不得的。人心,才是最大的宇宙。欲求不滿,終有一天,你會后悔。”何大海深深地陷入了矛盾之中。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是時候,該抽身出來了,是應該讓他們自個挑起擔子了。”
第二天,他起了一大早,把自個精心收拾了一番,刮去多日未曾來得及剃的胡子,換上余香給他買的體恤衫,一身輕松地走進衛婷兒的辦公室,將一紙辭職信遞給了她。“你要辭去助理的工作?”盡管衛婷兒通過這段時間,他的表現,隱隱有些察覺,但拿到他的辭職信,還是倍感沉重。
何大海點燃一支煙,嘿嘿笑了笑,“是時候,該抽身出來了。不然的話,你管理起來也很為難。”
示范片經過前期的大規模選調,選了一批年輕人充實到指揮部。何大海這個掛職身份,在上下左右銜接上確實有些尷尬。衛婷兒還是心有不甘地問道,你就這么想甩拖?一點念想都沒有?
“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一輩子就窩在鮮家嘴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余香想想啊!”
“余香的心思你應該比我還清楚,趕緊批了吧,我也好早點回去。”
衛婷兒手中轉了轉筆頭子,每次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都喜歡這么轉來轉去。良久,見他態度堅決,毫無回旋余地,只得拿起筆,批準了他的辭職報告。
簽完字,衛婷兒站起來身,與他握了握手,話到嘴邊哆嗦了一下,又咽了回去。良久,她才紅著眼圈說道,“走吧,我送送你!”
“還送啥,就這么點路。你忙i你的,別管我了。”何大海感動地笑了笑。
“我送你!必須的!”
指揮部的人,見衛婷兒親自將何大海送出了大樓,紛紛從好奇的窗口探出了腦袋。“出啥事了?”
劉雨站在窗口,看著衛婷兒緊緊地握著何大海的手,久久不愿意松開。苦笑地搖了搖頭,“該來的,還是來了!”
“大海,謝謝你!”
“謝啥,這都是我該做的!”
“沒有你的幫助,我闖不過這些關口。你的情意,我不會忘記的!”
“真要感謝我,記得早點請我喝喜酒!你也老大不小了,老是這么孤家寡人的,都快熬成黃臉婆了。”
衛婷兒被他這么插科打諢,一下子失去了心中那份歉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滾!”
何大海哈哈一笑,朝她擺了擺手,“走了!”
衛婷兒跺了一下腳,紅著眼圈低聲罵道,你娃倒是松活了,老娘呢!?
在何大海走出大院子的那一剎那,她忽然覺得世界如此大,又如此小。她落寞地轉身走上樓,看著樓口上張望的人,狠狠瞪了一眼,大聲罵道,瞅啥瞅!都閑得蛋疼,沒事干啊!
“劉雨,把工期表給我送過來,我倒要看看,那些人在偷懶!”
劉雨聽見她的話,臉色有些發白,只得苦哈哈地把工期表給她送了過去。衛婷兒重重地在那些滯后的項目上,劃出了幾道紅線,一把扔給他,“馬上把問責通報發出去,限期一周整改!沒有變化的,自己拿帽子來說!”
劉雨哆嗦地接過工期表,心里咯噔了一聲,“那個女殺神,又回來了。”(https:///book/1467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