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師兄,咱們有什么醫術要研習?”余綻懵。
“你已經有半個月沒背過《千方》和《藥膳》了。少廢話。背不出來老規矩。”
鐘幻摸出一根戒尺。
條件反射一般,余綻騰地站起,雙手背后挺起胸膛,張開嘴,滔滔不絕。
一個時辰之后,鐘幻微微點點頭:“怕打還是有用的。《新方錄》。”
余綻臉上一苦:“這個……”
“啪,啪!”鐘幻的戒尺在手里輕輕拍了兩下。
“好知道了背!”余綻認命地閉上眼,努力回憶著,“祥和二十八年,夜氏錄第一方……”
又過了半個時辰,鐘幻把戒尺放下,笑呵呵:“只要有這根戒尺,想必師妹跟著師父背過的書就都忘不了。”
余綻狠狠地沖著他皺鼻子。
“這蕭家小公子行針還得三回。三七就是二十一天。正好,我把幾種常見的病狀都記錄下來,你照著,也背了。”
鐘幻輕描淡寫。
余綻苦不堪言。
屋里響起了嗚嗚咽咽的慘叫聲。
阿鏑和阿尋對視一眼,各自莫名覺得后背上涼颼颼的。
“鏑姐,不用管……么?”
“嗯……應該不用,吧?”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多月。
蕭韻終于被允許起身、可以出院子,但是不能出蕭府。
拿鐘幻的話說:“其實小公子如今的身子骨,獨個兒去京城都沒問題。只是如今動蕭家腦筋的是西齊,小公子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這小神醫太善解人意了!
蕭夫人感動得掉著眼淚拼命點頭。
“當然我師門在治療外傷一途也極為擅長,我還替人接過骨、截過肢,現在也都活蹦亂跳的。”
看著鐘幻熱切的目光,以及在自己身上細覷著琢磨從哪兒下刀的眼神,蕭韻非常乖順地留在蕭府后宅拆家,連二門都不出。
可是這一來就苦了余綻。
這熊孩子最怕鐘幻看什么都研究比劃的表情,所以天天去找余綻歪纏,死活要求著她學醫。
“有人上門找虐,你就放手施為嘛!神農本草傷寒論,黃帝內經肘后方。先都背熟了再說。”
鐘幻某日聽完余綻訴苦,不負責任地幫著出壞主意。
余綻使勁兒翻他的白眼:“我算是知道當年師兄為什么丟給我這些東西了!哼!”
不過還是照著鐘幻的損招去欺負蕭韻了。
三兩日,蕭府合家上下都覺得納罕:如何已經活蹦亂跳的小公子,竟沒有招貓逗狗、上樹拆房?!
待打聽得在依著余綻的話背醫書,眾人哈哈一笑,很高興地給他師兄妹送了無數的禮品去。
甚至蕭家太夫人還暗示余綻:如果能讓蕭韻去背四書五經,那就替余綻的兄長余縝謀個出身。
鐘幻被這個副作用笑了個半死,一邊咳一邊拽著余綻小聲道:“這老太太怕是做夢都想著唯一的親孫能考個狀元出來。這熊孩子請將不如激將,好處不如好奇。你還真可以想個招兒出來。”
余綻送了他兩只白果眼。
最后一次施針完畢。
蕭韻腳底拔出來的血珠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顏色,只有一絲絲的腥臭氣。
鐘幻仍舊如常虛弱,擺擺手,讓余綻扶著自己,且回房休息。
蕭家眾人也都知道他施展針術極為耗神,習以為常。
回到客房,鐘幻倒在床上,笑嘻嘻,有氣無力:“師妹啊,等明天早起開了藥,你就得結束在蕭家騙吃騙喝的美好生活了。有什么感想么?”
“余家二娘子都快盼成望女石了。何況即便回余家,我也能蹲在屋里吃吃喝喝睡大覺。能有什么感想?
“倒是師兄你,蕭韻這小子怕還須得調理兩個月。我說請你去我家住,蕭夫人又一萬個不肯。那你一個人留在蕭家,自己多個心眼兒啊!”
余綻嘮嘮叨叨。
鐘幻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家從小帶到大的師妹,依依不舍:“阿綻,你這一走,可會思念師兄么?”
“思念被你逼著背書罰站打手板么?你就說我這全身上下從頭到腳哪一塊兒沒被你挑剔臭損過!思念?!哼!”
余綻沖他猛做鬼臉,“我隔天來瞧你一次。”
與往日不同的,鐘幻這一回并沒有繼續跟余綻斗口,而是微笑著看著師妹蹦蹦跳跳地出門:“阿綻。”
“啊?師兄還有事兒?”余綻在門口回首。
十四歲的師妹已經長成了一個玲瓏有致的俏姑娘。
修眉俊目,削肩細腰,神采飛揚。
尤其是那張小臉,若這還算不上傾國傾城,那就只能說自己的見識實在太淺薄。
可是,這樣好的師妹,出身實在尷尬。
若是師父在世,憑著夜神醫高徒的名頭,又有自己撐腰,怎也能尋一門踏實平安的好親事,過些愜意逍遙的好日子。
但現在師父沒了,自己又……
不能想,一想就愧疚,就擔憂。
“沒。明天見。”鐘幻的笑容溫暖憐愛,鐘幻的眼神眷戀珍惜。
余綻覺得有些古怪。
“四小娘子,夫人知道您明天回余府,送了些東西到房里。您回去瞧瞧?”
阿鏑來請她。
不及細想,余綻笑容燦爛地沖著鐘幻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所以她沒看見,撫著胸口的鐘幻緊緊地皺著眉,拒絕了阿尋端來的夜宵小食,自顧自從藥箱里摸了一個絳色小瓷瓶出來,倒了兩粒藥丸,一口吞下。
那是夜平獨門秘制的十全大補大力丸。
消化藥力之后,能令人在十二個時辰里擁有比平日要強壯百倍的體力。
床鋪角落里,則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包袱,早早準備妥當。
阿尋幫著鐘幻整理被褥帳子,一眼看見那小包袱,手指輕輕一頓,卻不動聲色,慢慢地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四小娘子,醒醒!醒醒!”
阿鏑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急過。
余綻強睜開眼,迷迷糊糊:“什么事?大清早起擾人清夢……”
阿鏑見她根本醒不過來,忍不住高聲大喊:“鐘小神醫失蹤了!”
“什么!?”
余綻騰地坐起,兩眼瞪得溜圓,嘴張得老大!
阿鏑手腳利索地幫她穿衣穿鞋,順便將一頭亂發好歹挽起來,口中快速交待:“阿尋打了熱水去看小神醫起身與否,卻發現床鋪早已疊得整整齊齊,屋里井井有條。只少了小神醫的藥箱和隨身細軟。桌子上還壓了一張方子……”
師兄……
難怪昨晚說那樣的話……
余綻緊緊地咬著嘴唇,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