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20章 勸君莫做獨醒人

蕭家的事告一段落,鐘幻又已經離開,余綻對蕭府這個地方再無半分留戀。

就連蕭夫人苦苦挽留,余綻依舊不肯再待:“我娘病著,上次匆忙,我連脈都沒給她老人家仔細看。這種事,除了我師兄,旁人總是不如我。”

總不能因自己疼愛兒子,便不許人家孝順母親。

蕭夫人無奈。好在余綻答應三天來一次蕭府給蕭韻聽脈。只得準備了厚厚的饋贈,又暗示她:

“令伯父在軍器所里一向勤謹,使君心里都有數。令尊雖說照看的是家里生意,但從北狄來去,畢竟也帶回來不少消息,使君很欣慰。”

余綻連忙擺手:“余主事做的是份內事,其中也多有錯漏。勤謹二字實在愧不敢當。

“至于二郎君,他就是個純然的生意人,來往北地才安。若多了旁的身份,怕是家里的生意都沒法繼續了。”

竟然……

蕭夫人愣了許久,只好笑笑,由她去了。

等余綻走了,蕭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問蕭敢:“她這是何意?”

蕭敢嗟嘆不已:“當年她才七歲,就險些被一把火燒死,又硬生生離開親娘漂泊江湖。那都是拜余家大房所賜。

“余大娘子原還拘在家廟,如今竟放了回來重新作威作福。聽得說還攪黃了她胞兄好幾門親事。

“她若是肯拿著自己的功勞給余大加官,她就不是那個硬著臉逼小三十六喝藥背書的四小娘子了。”

蕭夫人愧悔難當,埋怨蕭敢:“這等事,你如何都不告訴我?”

“原是閑事,連我跟前都送不到,何況是你?不過就是趕上了小三十六的病,余家才入了我的眼而已。

“余二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也不用咱們錦上添花。

“不如……你幫著四小娘子的胞兄留意一門親事吧?姑娘人品好,正派端莊,沒有胡鬧的爛親戚,就行。”

蕭敢心思一轉,便想到了最合適的回報方法。

蕭夫人高興地答應。

給小郎君小娘子們牽線做媒,原就是內宅夫人們最愛干的事兒。

臘月年前,雖然各家不再登門做客,但年節間的戲酒本就會大把的帖子送來送去。

蕭夫人上了心,不過七八日,便挑了三個合適的人選出來。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且說余綻回了余家,頭一個見了白氏,再三保證再也不出門了。然后就去拜見余家二太爺和余大郎君余笙。

偏二太爺頭一天帶著自己的兩個孫兒、孫媳去了別莊上,給自己過世了的老妻、兒子兒媳祭掃,要過兩天才回來。

小廝便要帶著余綻去大房的院子。

去大房的院子?!

開玩笑!

這不等于是讓自己主動去拜見當年唆使余綺謀害余縝和自己的元兇、余家大娘子胡氏?!

余綻表示:連蕭敢蕭寒都不敢把我當二傻子,余笙胡氏你們這臉可真特么夠大的!

“現在還不到午時,離用飯遠著呢。若是大伯父說一聲還在軍器所沒回來,我還覺得正常。怎么這個時候,他老人家不在外書房,反而在內院?”

小廝極機靈,忙陪笑道:“是。大郎君原想在外書房跟四小娘子說說話,但是大娘子說,她也七年沒見您了……”

“我記得七年前,我放了話,這個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當時大伯父是怎么回應的?

“他說胡氏殘害余家后嗣,用心刻毒,實屬不賢,本該休棄。但念在三兄和三位姐妹的份兒上,就留著她的名分。但此人終生不得再進余家一步。”

余綻歪了一邊的嘴角,哼笑一聲。

小廝低下了頭。

余綻淡淡地轉身,道:“大伯父在官場,該聽過四個字叫:上行下效。既然大伯父說話并不算數。那做侄女兒的也就跟著學了。”

說完,一步一步,施施然回自家院子。

小廝只得苦著臉一溜煙兒跑去報信。

“四小娘子,您才回來就跟大郎君對上,您就不怕……”

阿鏑第一次見做晚輩的敢這樣跟長輩說話,咂舌不已。

怕什么怕?!

余綻現在滿心都是“鐘幻失蹤”這件煩心事,哪里來的耐心跟余家這一窩目光短淺的耗子精周旋?

冷笑一聲:“余家于我,一直都是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他們容不容得下,究竟怎么想,都不放在我心里。

“至于旁的,”斜一眼阿鏑,“我現在有你主子給我撐腰,我不在余家橫著走,怎么對得起你主子在幽州的八面威風?”

阿鏑嗤地一聲笑,忙四周看看:“我主子如今就是您,跟旁人可沒什么關系。”

又勸道:“一家子都沒計較這個……況且,她都回來這么多年了。您這個時候鬧起來,您不怕二郎君嫌您多事?畢竟難做的是他……”

“若是這樣他就難做,那他就這輩子別想我當他是回事了。”

余綻很不耐煩。

剛才去看白氏,順便就知道了自己即將住在正院,西廂。

離白氏這么近,讓她有一種難言的焦躁。

阿鏑看她眉頭緊皺,不由得更加擔心:“小娘子……這可是您的家啊……”

“家什么家?余家現在這樣子哪兒像個家?

“我師兄說過:所謂家,就意味著沒有人會被遺棄。

“可現在的余家,什么人都可以被放棄。包括我,包括余綾余綺,包括我四兄,包括二娘子。甚至有一天,會包括余主事。”

余綻的聲音寒冰一般。

她想到了那個夜晚,她被皇兄遺棄在了太液池的最深處。

“今后我在這個家,一步不退。誰想找我的麻煩,就請來試試我的拳頭!”

阿鏑打了個冷戰。可還在堅持不懈地努力勸說她:“小娘子,一家子相處,不能太執著于論對錯、分黑白……”

“我知道。師兄說過,要想家和萬事興,就得難得糊涂。”

“對!就是這四個字!”

“免,談。”

“……小娘子,若是眾人皆醉你獨醒,眾人皆默你獨鳴,最后會萬人側目、眾叛親離的!”

余綻站住了腳,眉眼冷冷清清。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就好像本宮沒試過一樣!

阿鏑的肩膀垮塌下來,看著前頭余綻冷硬的背影嘆氣。

沒有了鐘小神醫坐鎮,四小娘子就如同被凍住了一般,毫無暖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