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被余綻一頓夸又是一頓關懷,美滋滋地回了蕭家。
而余綻則直接命阿鏑去盯著門房的消息。
若是有人給余笙送信,不論是誰,送來的什么信,她都要知道。
被余綻數落得羞慚難當的阿鏑趕緊閃人。
是人都偏心。
阿鏑自幼看著蕭寒的那張臉長大,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認為還有旁人適合自己跟著的小娘子?
這一點其實余綻很清楚。
然而若是不時常敲打,她實在是有點兒擔心日后這個丫頭人大心大,再聯手個誰,把自己給賣了。
若非自己實在無人可用……
想到這里,余綻越發思念起自己的貼身大宮女日新來。
還是日新好。
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個人。哪怕是父皇他老人家,哪怕是母后娘娘,在日新的心里,都不如自己這個長公主重要。
余綻趴在枕頭上幽幽長嘆。
可是一轉念,余綻騰地坐了起來,滿臉驚惶。
糟了呀!
自己成了余綻,那也就是說宮里的那個才是真正的長公主了……
那日新豈不是要變成那個人的大宮女?
以后只給她講故事,只給她穿衣梳頭,只對她一個人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想到這里,余綻傷心地又倒了下去,眼淚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其實——
她一直都回避著不讓自己想到這件事。
她心里其實清楚得很。
既然自己去過了別人的人生,那皇城內、小蓬萊上的那個人,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父皇會為之籌謀萬千、懲治宗室的,母后娘娘會為之河東獅吼、杖責朝臣的,皇兄皇嫂會為之搜羅全天下奇珍異寶的,日新阿趙會為之一心一意、肝腦涂地的,那個人,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父皇……
母后……
本宮的日新啊……
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想到了這一層上的余綻,把自己捂在枕頭被子里哭了個天昏地暗。
直到有人握住了她的肩膀輕輕搖晃。
“妹妹,妹妹?”
余綻頭暈腦脹地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中,看到的是尹氏那張面帶擔憂的秀麗臉龐。
急忙胡亂擦一把眼淚,勉強出一個笑容來:
“嫂子,你怎么來了?也沒人說一聲?”
尹氏嘆口氣,拿了自己的手帕,細心地給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
“你在屋里哭得驚天動地,偏又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阿鏑又跑出去玩,她們那些人,誰敢進來說半個字啊?”
拉著她起身,招呼外頭丫頭端了溫水進來給她凈面,溫聲問她:
“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著要去京城,以后見不著母親了?”
若果然去了京城,以余綻的人才,怕是要不了兩三年就會嫁了顯貴人家。再回幽州、去東寧關拜祭白氏的機會,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余綻低下頭,眼淚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癟著嘴,順勢點頭。
“傻妹妹。”
尹氏伸臂攬住了她,嘆口氣,拍拍她的肩。
終于有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靠著,余綻心里越發酸澀難當,嗚嗚咽咽地又哭了起來。
尹氏這回也沒勸,也沒攔,就這么陪她坐著,由著她在自己懷里痛哭了許久。
直到尹氏的棉襖都濕透了,這才輕聲道:“這幾天保不齊得出門呢,眼睛腫了怎么見人?”
余綻這才昏昏沉沉地停了下來。
看著她這幅樣子,尹氏知道今日的正事是說不成了的,便扶著她躺了下來,讓她且睡一會兒。
又吩咐底下人:“阿鏑回來,就說我的話,她主子傷心過度,怕是要緩一緩。不論有什么事,也等明天再說吧。”
自己且去了。
這些余綻一無所知,只是胡亂著便睡著了。
只是這一覺她睡得極不安穩。
噩夢連連。
一會兒夢見宮城里漫天大火紅透了西半邊;一會兒夢見趙阿監一刀殺死了日新,然后自己也回手自刎;一會兒又夢見皇兄站在父皇的牌位前放聲狂笑;一會兒又夢見母后娘娘倒在鳳榻上,七竅流血;一會兒就夢見自己被沉入了太液池底,池水沸騰起來,嗆得自己十分難受……
余綻輾轉反側,滿身大汗。
似乎有人在遙遠地呼喚她,她竭力想要回應,卻無論如何發不出聲音。
“師兄……師兄……”
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余綻在夢里大喊著這個唯一她能夠吐出的字眼。
可是出現在她夢里的鐘幻卻被人用亂箭射了一身,倒在地上,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不不不!
那不是我師兄!
那個人絕對不是我師兄!
余綻拼盡全力地否認。
雖然那張臉的確是鐘幻的臉,那具尸體也像是自己猜測的那樣身穿鎧甲,可那個人在死去的前一刻臉上滿帶著對世間的滿懷仇恨——
那不是我師兄!
不是!
他絕對不是我師兄!
“你不是我師兄!你不是!”
余綻凄厲地大喊一聲,猛地睜開了雙眼。
“小娘子!小娘子那只是噩夢!”
阿鏑焦急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呵……
是夢。
自己做夢了……
余綻全身松懈了下來,立即便覺得頭重腳輕,咽痛鼻塞,咳了兩聲,開口說話:“幾時了……”
可是聲音已經嘶啞難聽。
“快到五更天了。小娘子怕是風寒,渾身火燒似的燙。好在剛才出了一身大汗。”
阿鏑手快腳快地抱過來一床干凈暖和的被子,把余綻包了起來,抱到一旁,然后將床上已經汗濕透了的被褥枕頭都換了干爽的,再抱她回去躺下。
這才端了溫水給她喝,輕聲細語地稟報:
“尹娘子臨走囑咐了她們,怕是小娘子這一冬累得太狠,須得好生歇歇。
“等我回來,看見小娘子被夢魘著了。不過一時又安穩下來,也就沒打擾您。誰知入夜就發起熱來。
“尹娘子立即請了大夫來看,又熬了藥,您昏著就給您灌下去了。那時候您還掙扎來著……
“后來您睡了一會兒。汗出的多了。我本來想喊醒您來換衣裳被褥的,可您似乎又被魘著了……”
溫水入喉,舒服了許多。
余綻垂眸看著自己手里的茶碗,有些恍惚,半晌,低聲問道:
“我夢里都喊什么了……”
“嗯……含混不清的,只聽見喊,師兄別死,又說那不是師兄……”
阿鏑低下頭也看余綻手里的茶碗,掩下詫異眼神,也壓下了心頭的疑惑。
她分明還聽到了小娘子在喊什么……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