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 201 章 請客北堂上(上)

第二天中午吃飯,沈沉只吃了小小的一碗,便擺手說飽了。

椎奴詫異:“您往日都要吃三碗飯的!”

“晚上師兄要請蓮王兄去云樓吃飯,我要留點肚子!”沈沉一臉饞相。

沈太后呵呵地笑:“那也得吃飽。既然不肯吃飯了,把那魚羹給她再盛一碗,我看她愛喝。”

湯湯水水的不占地方。

沈沉想了想,點頭同意,喝完一碗魚羹,覺得旁邊燉出來的瘦肉清涼補湯聞起來也不錯,又來了一碗。過了一時,椎奴又給她擺了一碗各樣水果在眼前,她又都吃了下去。

沈太后和椎奴看著她笑個不停。

沈沉吐吐舌頭,然后例行公事地拉著沈太后起身散步,嘮嘮叨叨地說起當年和鐘幻一起跟著夜平在江湖上流浪時遇到的新鮮趣事。

沈太后聽得津津有味,最后卻嘆口氣,將她抱在了懷里:“我可憐的孩子……”

“不可憐。”沈沉肯定地說道,“大夏女子千千萬,有幾個人能有我這樣的機緣,在江湖上一走便是七年?又學了本事,又看了江山,又見了眾生,又得了親人。

“您可千萬別覺得我在外頭是吃苦。這個福氣,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得到的。不是我說狂話,皇嫂一身功夫夠厲害了吧?潘家也有無數的人能護得住她無事,可她能行走江湖嗎?不能。

“我卻不同。我在江湖上也許風餐露宿,但是我很安全,也很高興。難道人生在世,不就圖這兩樣而已嗎?”

安全。

高興。

沈太后含笑摩挲著她的臉頰,堅定地點頭:“沒錯,就是圖這兩樣。”

拍拍她的肩膀,“既然是你師兄安排的,又有憫郎和蕭家小韻兒在,那你就去好好玩吧。”

沈沉笑著滾到她懷里:“我過會兒再走。”膩著沈太后撒嬌,直睡了一覺,眼看著到了未時,才出了宮。

看著沈沉蹦蹦跳跳走遠,沈太后的表情從溫暖慈祥漸漸變成了冷厲森寒,輕聲吩咐椎奴:“把你手里的消息都攏一攏,今晚說不定用得著。”

椎奴下意識地看向太液池的方向,輕輕咬了咬牙,點頭:“是!”

云樓在洛河的南岸。跟茂記遙遙相對。

然而,茂記吃的是“御廚手藝”這四個字,也就是檔次名氣。

云樓則吃的是新鮮奇巧,常有京城人沒聽說過的菜品推出來,且,不論天南地北,北狄西齊、南越海外,各種各樣的菜品,從來不拘泥于地域。

“單憑這一條,云樓便比茂記強了百倍千倍。”

鐘幻笑呵呵揮舞著手里的冰絲紈扇,指點著云樓的風景,跟身邊的年輕男子笑語。

這年輕人比鐘幻略矮一線,看著比鐘幻要年長幾歲,頜下已經蓄起了胡須,眉眼鋒利,直鼻薄唇,神采極是飛揚。

當下,哈哈地笑著拱手:“承鐘郎夸獎,哪里敢當?茂記先前經營的幾位,其實都不諳稼檣。如今接到鐘郎手里,哪里還會那般死氣沉沉的?”

鐘幻手里的紈扇往他處點一點,輕笑:“你這四個字的評價我回去定要傳遍茂記上下——得了朱公子這一句死氣沉沉,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激起幾個人的爭勝氣概來。”

朱公子一怔,旋即哭笑不得:“這,這樣,也行?”

“若是這茂記里還有幾個有血性的,那我就費費心思,把茂記好生改造一番。可若是茂記現在的人連這話都忍得,那我就直接關了茂記!那么好的一棟樓,干點兒什么不行啊!”

鐘幻輕描淡寫,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法子有什么不對,也不覺得就這樣面對面地把自己的激勵策略告訴競爭對手的老板,有什么問題。

云樓的東家,或者說,云樓東家目下在京城的主持局面者,朱蠻,朱公子,一邊笑一邊連連搖頭,瞧著鐘幻風流倜儻的側顏,贊嘆不已:

“鐘郎這灑脫,絕不僅僅是衣衫,照我看來,竟已經刻進了骨子里了!”

鐘幻張大嘴巴不出聲地笑,然后沖著他擠眼:“窮得吃不上飯的時候,我也灑脫不起來的。如今能這么玩,全仗著我那舅舅呢!”

在格外講究風骨氣度的如今,能把“有錢萬事足”這種事說得這樣流暢自然的人,可真是不多見了。

朱蠻的眼神中添了三分鄭重:“可不是這話?我在朱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也全仗著云樓每日收進來的銀子,不僅能養活我自己,還能養活在京城的一大家子。”

兩個商人對視一眼,呵呵輕笑,心照不宣。

外頭人來報:“蕭家小公子來了。”

鐘幻請了蕭家兄弟,而且,請帖只給了一張,蕭寒還是寫在蕭韻之前。但是,蕭寒不打算在京城露面,所以,他這一趟來不來、怎么來,鐘幻也很好奇。

兩個人慢慢走到樓梯口迎接,卻見蕭韻仍舊一身大紅灑金的輕羅袍子,一步兩個臺階地往上跑,一抬頭,眉開眼笑:“先生!你來得這樣早?”

他身后慢慢跟著兩個護衛。

一個是九醞,一個,是蕭寒。

黑衣黑褲,懷中抱劍。

鐘幻饒有興趣地看著蕭寒那張欺霜賽雪的俊臉,笑了起來:“蕭公子,也來的挺早的。”

“在下朱蠻。”朱蠻很不見外,極為爽快,“這云樓便是我們家的。鐘郎嫌棄茂記的菜,所以不得不來我這里請眾位吃飯。”

鐘幻哎呀呀搖著頭嘆息:“我倒要看看,阿蠻今晚要把這話重復多少遍。”

不動聲色地便將對朱蠻的稱呼換成了最親熱的那一個。

朱蠻聽了,先是神色一動,接著卻哈哈大笑起來,連連點頭:“鐘郎這個主意好,我今晚必要說上個十遍八遍的,今日的貴客,一個都不能放過!”

“先生,你跟朱公子很熟么?”蕭韻看著他們倆默契的樣子,心里又不知道哪里覺得有些不舒服。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我與阿蠻今日也是初見,只不過,我們意味相投,實在是無須那些客套罷了。”鐘幻看似大大方方,卻很是拉開了一些與蕭家的距離。

朱蠻笑著伸手肅客,請蕭韻往里走,眼神一溜他身后沉默不語的蕭寒和九醞,然后,沖著蕭寒,含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