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的護衛都來了。
弓箭靶子也都拿了來。就在松柏間里,將宴席條案抬到一邊,靶子安放在另一邊。
“今兒個是晚間。雖然阿蠻不怕花錢,燈火通明,但燭影搖曳,諸位還是得加小心。”
鐘幻仍舊歪在榻上,不緊不慢又理所當然地嘰嘰歪歪,
“另外啊,雖說咱們這靶子都靠著外墻,但萬一哪一位的手勁兒過大,箭飛了出去,墻皮砸在了外頭游人的頭上。那湯藥費就不要說了,你家主人只怕也跑不了被御史彈劾。
“所以,咱們還得說一句:力量控制這個事兒……”
“行了師兄!你個外行就一邊去吧。”沈沉打斷他,沒好氣地橫他一眼,然后轉向眾人,道:“一人一靶,三支箭一輪。一共三輪。每輪淘汰最后一個。”
簡短說完,拍拍手,看向眾人帶來的護衛。
除了沈沉的寇連、鐘幻的董一、蕭韻的蕭寒、朱蠻的朱是之外,楚佩蘭那邊從家中叫來了一位一身黑衣,臉上還遮了半塊布的壯年男子。
至于蓮王,竟然來了一個興沖沖的婢女,名叫番梅。而佟守端和于子璋家連湊數的都沒來,護衛們一致表示:蓮王家的番梅必然在,不去。
聽說了這個話的沈沉呵呵大笑,忙先斟了杯酒讓阿鏑捧給番梅:“誰說女子不如男?我今兒也不賭蕭家小公子了,我賭你罷!”
蓮王無奈地看著自家興高采烈的侍女,連連搖頭,表示:管不了,不管了。
眾人饒有興趣地看。
沈沉和鐘幻則下意識地去看蕭寒。
一身護衛打扮也掩不住這位二十二郎的帥氣。
可是面無表情的冰寒能。
讓他堂堂的寒亭主人跟一群護衛比箭,這種主意委實也只有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的鐘幻能做得出來。
沈沉心里畢竟不安,悄聲告訴阿鏑:“你去,把那盞銀耳白果湯給二十二郎送去。”
“白果湯?”阿鏑有些懵。
“他最近必是很忙,額上多了兩個疙瘩……”沈沉小聲跟阿鏑嘀咕,見鐘幻一眼瞟過來,忙坐直了,只管給阿鏑打眼色。
阿鏑心領神會,悄悄挪過去,再悄悄挪過來,瞅著眾人都看射箭,繞過鐘幻,把青玉盌悄悄地放在了蕭韻的案上,又倏地趴在蕭韻的耳邊,低語一聲,再快速挪回去。
所以是給寒哥的,不是給我的。
蕭韻抿著嘴低頭看那湯。
再想一想——寒哥好委屈的,而且是鐘先生提議,所以四小娘子才覺得抱歉。
嗯,這樣也是對的。
蕭韻的眉頭舒展開,抬頭看向場上,笑著鼓掌。
第一輪,刷下的人眾人都沒有料到:寇連。
沈沉瞪他:“明兒早上起,我親自教你!”
垂頭喪氣的寇連嘟嘟囔囔地頂嘴:“為什么不比輕功?我輕功必定比他們都強!”
一片喧囂中,蕭寒回來,蕭韻笑嘻嘻地指著那碗湯:“喝吧!甜的!”
蕭寒愣了愣。
他記得這碗湯是鐘幻問了朱蠻,然后特意點了給沈沉喝的。
轉頭過去,蕭寒看見沈沉略帶歉意的表情,心里莫名便是一松,露個笑容,端起湯,慢慢喝了起來。
第二輪刷下來的便是董一。
“扣一個月月錢。”鐘幻懶洋洋地靠在榻上,斜了董一一眼,“而且,我要跟舅舅說一聲,你最近太松懈了,這怎么能行呢?”
聽著他拉著長音兒的怪聲,眾人嗤嗤地笑。
佟守端看熱鬧看得開心,整個人都掛在于子璋身上,笑對董一道:“這位護衛,你看鐘郎這樣刻薄,何必還要跟著他?
“你再看看我們家的護衛,都敢公然抗命,說有番梅在,他們說不來就敢不來。如何,投了我吧?不然投了于家也行。子璋比我還更好說話、更省事些呢!”
哄笑聲中,鐘幻拿著紈扇的長柄遙遙點一點佟守端:“我記得你了,你明目張膽地挖我墻角。明兒我就去訪翠樓,把那小梅花包上一年。”
佟守端頓時慌了,連連作揖:“別介別介!我錯了我錯了!您可別介!我剛花了兩千銀子買了一車香粉……”
眾人哈哈大笑。
蓮王也笑著搖頭,看向鐘幻:“鐘郎好靈通的消息。”
“京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我這算得上哪門子的靈通?”
鐘幻搖著紈扇看向最后一輪。
沈沉對他們的笑話并沒有留神,而是被一道目光盯得難受,終于尋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
是楚佩蘭家的護衛。
身材高大、壯碩無比。偏一張臉掩在半張黑布之后,令人看不清樣貌。
“郡主,那人的功夫極好。照我看來,馬上功夫可能比弓箭功夫還要好。”
寇連在她耳邊低聲說著,頓一頓,有些猶豫,也有些疑惑,“而且,我看他的身形,總覺得有些眼熟。”
沈沉挑挑眉,沒有作聲。
那人跟楚佩蘭的交流并不多。
剛剛趕來時,楚佩蘭下意識地想要沖著他拱手,覺得不對頭,才將雙手抱在了肘上,只是問他有沒有把握。
而那人也只是剛見到楚佩蘭時躬身抱拳算是有個下人的樣子,但那之后,幾乎只跟楚佩蘭用眼神溝通。
這不像是主仆。
倒像是極好的朋友。
所以,楚佩蘭是從軍中尋了個朋友來給他幫忙的?
沈沉轉開了目光,看向其他人。
朱家的那個朱是,看起來委實不大像是朱蠻的兄弟,而更像是真正的護衛。
沉默、規矩,事事都要回頭去看朱蠻。
至于番梅么!
沈沉看著那興奮的丫頭就想笑。
漂亮侍女,利落極了,身手也極好的樣子。
尤其有趣的是,自從這侍女來了,蓮王就再沒給自己送過任何親熱的眼神。
難道是……通房大丫頭!?
沈沉壞壞地想著,目光便忍不住圍著番梅的腰身轉了一圈。
“看哪兒呢?”鐘幻的扇子拍了過來。
沈沉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悄聲笑道:“師兄,楚佩蘭的那個‘護衛’,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是他的護衛就是了。”
鐘幻含笑飲酒,又低聲抱怨:
“有點兒丟臉啊……
“哪怕是蕭寒……
“怎么著,也得找回來一局啊……
“我前兒想看你穿箭服,所以給你做了一身,要不然,現在讓董一去取了來?”
“不要!”
蕭韻的臉突然湊了過來,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堅決反對:
“那套紅黑的箭服,不許讓四小娘子在京城穿!”
鐘幻歪頭看著他,若有所悟,緩緩點頭:“唔,你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