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來不及細想,底下眾誥命們就都上前含笑道賀:“郡主蕙質蘭心、溫柔善良,陛下和太后娘娘有眼光、有福氣了。”
永熹帝呵呵地笑,問潘皇后:“可是給眾位夫人們吃了蜜糖,才見了一面,就這樣夸她?”
潘皇后含笑將剛才介休郡王妃和牡丹郡主的事情略略一說。
“哦?牡丹有了心儀的人,是哪個?”永熹帝知道牡丹郡主害羞,便也壓低了聲音,卻又滿含笑意地去看那已經紅透了臉的大堂妹。
潘皇后便笑著附耳過去:“白永彬。然而看樣子并不看好那個人。”
“那個人不錯啊……嗯,朕倒從不曾打聽過他的家事……”永熹帝沉吟下去。
潘皇后委婉說道:“那是陛下心愛的草詔翰林,須臾不想離的,又是我家二郎常來常往的朋友。可偏偏說起來,誰都不覺得對他知根知底。所以,叫查查家里,臣妾深以為然。”
永熹帝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能成了自己的寵臣、潘二的好友,卻轉身來應牡丹郡主的相看,又想巴上寧王!這種人,果然讓人信不過!
“真是個聰明妥帖的好妹子。”永熹帝由衷地贊了一句,笑對沈沉道:“改日你牡丹姐姐得了好歸宿,當記你的首功!”
“姐,姐姐……”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余綰弱柳扶風一般,遲疑地走了上來,然而還沒得到沈沉的回應,就似是腿軟一般,跪了下去:
“民女不懂規矩了!民女就是,就是覺得,只怕這輩子只有這一次機會面圣……”
“這是余家的那個六小娘子吧?”
永熹帝饒有興趣地看著底下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柔弱小人兒,再轉頭去看潘皇后,笑道:
“聽說宮里去教導她的人,都說聰明乖巧?”
潘皇后嘆了口氣,才要開口說話,那邊沈太后卻突兀地笑著開口:
“正是呢!連著換了四五個人,回宮都極口稱贊,說又懂事、又聰明、學得又快又好。便是我們椎奴,到了最后,也是一絲兒毛病都挑不出來的。”
那怎么今天打從進瑯玕軒開始,就各種莽撞、各種失誤?!敢情是故意的?!
眾誥命都驚訝地看著余綰,下意識地退后,如避蛇蝎。
余綰身子一震,立即抬起頭來,含著淚倔強起來:“民女是個最蠢笨的人,宮里派了那么多的好心嬤嬤姑姑來教我,我都學不會……太后娘娘就別取笑我……”
沈太后冷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看得余綰立即將下剩的話都咽回了肚子,深深低下頭去。
再掛了笑容,沈太后似乎毫不在意地對永熹帝說:“如今看來,的確是個好的。皇帝要賞面子,哀家也是這個意思。不如,給這小娘子尋個好人家吧?”
永熹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舍不得,呵呵笑了笑,剛要開口時,卻一眼瞥見沈沉冷冰冰地看著余綰的表情,心中一動,到了嘴邊反駁的話換成了應諾:
“母后說的極是。不知母后可有好人選?”
“哀家聽說,轉弩就快做好了?那軍器監的佟監正該得個獎賞才是。
“他家最小的那個,佟監正最疼的小兒子,聽說娶妻三載,毫無動靜?這可真是可惜了。
“這孩子看著就是個宜男相,不如賜了佟家哥兒吧?若果然給佟家留了后,那就抬做平妻。余署令能跟上司做親家,想必也是歡欣鼓舞的。
“皇帝看呢?”
永熹帝不置可否,且笑著去看潘皇后和沈沉:“皇后和看呢?”
這怎么能當面讓沈沉參與余家小娘子的婚事!?
若真是來參加一回親姐姐的賀宴,回去就成了別人的妾室,這滿京城的人還不定在背后怎么嚼的舌頭呢!
眼看著沈沉臉紅低頭,潘皇后忙上前把沈沉遮了在身后,笑了起來:“太后娘娘這回可是亂點鴛鴦譜了!
“佟家哥兒跟他媳婦那可是青梅竹馬,感情好得拆不開。雖然這些年吵吵鬧鬧的,佟家哥兒也在外頭胡來,可從來沒聽說過,他把外頭的人弄進家里礙他媳婦的眼過。
“這小余氏年輕心高,又如此嬌艷,去了佟家,怕要不就是被鎖了小院出不去,要不就是佟家娘子自請下堂。
“要不,還是算了罷?
“她那三年的母孝,也還差著一年沒守完。陛下果然要賞恩典,還不如斟酌著,看看明年科場上可有出色未娶的寒門士子,賞她一門親事,也就是了。”
母孝還差一年?!
而且,聽說這跟著來的是親嫂子……
那就相當于這兩個人其實是身上都戴著孝的?竟然來華堂上公然酒肉吃喝,還插金戴銀、綾羅綢緞、姹紫嫣紅?!
永熹帝和眾人都有些驚愕地看向底下跪著的身著寶藍色錦緞的小姑娘。
余綰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發現不對,一看自己的身上,忙辯解道:“民女是,是皇后娘娘賜的布匹……”
眾人下意識地將目光都轉向沈沉。
一身素白的平綢衣裙,頭上只戴了那個鑲著粉色珍珠的銀質花冠,兩側各挑了一個小小的綴著一串細小珍珠的流蘇。淡淡畫眉,嫩嫩粉腮,唇上無色的潤唇口脂。
沒了。
聽說這余家的兩主母是前后腳過世的,所以三個人應當都還在孝期內……
可郡主是今天冊封禮的正主兒啊!就這樣,常服上都不肯帶了艷麗顏色。
這余家大房的姑嫂兩個……竟沒人來提醒她們一聲?還是皇后故意要……陷她們于不孝?!
眾人意味深長的目光又同時轉向了潘皇后。
潘皇后自然明白眾人看向自己是什么意思,氣得臉都漲紅了:
“看來本宮憐惜你,還真是憐惜錯了!
“本宮送去四匹錦緞,寶藍艾青月白縞色!你族嫂張氏已經出了孝期。寶藍色是給她預備的。你自己搶了來用,竟然還賴到本宮頭上!?
“本宮看來,你這女則女誡,都該再好生讀幾年再出門!”
潘皇后直接堵死了余綰的所有出路。
說完,她心里舒坦了許多。
可誰知,聽了這些,余綰卻松了口氣一般,肩膀落了下去。
永熹帝也輕輕地靠坐在了憑倚上,自在了不知道多少。
沈太后失望地看了潘皇后一眼,明明白白地嘆了口氣。
潘皇后心中一緊,忙看向沈沉時,卻發現沈沉的眼中也殊無笑意。
這,難道自己竟做錯了?不該發作余綰?還是不該攔著太后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