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 247 章 似此相看有幾人

回永泰坊這件事其實是被沈沉排在了去北市后頭。

然而阿鏑疑惑地一句“不回去等鐘家小郎嗎?就寇大哥那腳程,鐘郎說不準這會兒已經在家里吃綠豆冰沙了呢。”沈沉便直接踏了踏車板,蚊子哼哼一般清晰地說了兩個字“回去。”

永泰坊沈宅的眾人私下里有點兒較勁。

沈沉的意思很清楚這個宅子是要留著的。所以總得有人看家,其他人則跟著去郡主府。

誰不想去享福呢?

留在這里有什么意思?

一個挨一個的,都哼哼唧唧跑去趙真和又新那里軟磨硬泡,想去郡主府,不想留在永泰坊。

唯有從幽州跟來的錘子沒吭聲。

趙真反而覺得奇怪,去問他,錘子笑道“我是余家的家生奴。郡主如今姓沈,肯留著我,是我的造化。若是郡主不肯留著我,我也覺得沒什么。

“郡主若留著我,自會帶我去承福坊,日后應付余家的人,都有我。

“可郡主若不想留我,那我要再求您,豈不是為難您呢?

“身份已經夠尷尬的了,再這么討人嫌,這種事我可做不來。”

單憑著這一番無比清醒的話,趙真就覺得沈沉當年有眼光,從一池子污泥里頭撇了一碗清水出來。

果然,進門時,車簾一晃,沈沉瞧見錘子,便高興地掀開簾子招呼他“錘子,你這陣子記得好生跟又新記京城人家。等我從宮里出來,你去那邊,可得幫著我把門守牢了!”

“是了!小的一會兒就跟易尚儀要單子,一家一家地全背下來!”錘子高高興興地答應。

沈沉轉頭又笑嘻嘻地對又新道“趕明兒問問大家伙兒,想去那邊都過去,想留下就留下。若是沒人想留下,我就跟師兄討兩三個人過來看家。”

“郡主不想留兩個妥當人在這邊么?”又新覺得意外。

車進了大門,沈沉便不愿意坐著了,立即從里頭跳了出來,一路走一路笑“咱們這里的人用了些日子了,你熟悉了,我也熟悉了。

“那邊府里,宗正寺、宮里都會送人去,誰知道都是哪座廟里的小鬼兒?還不如咱們自己人呢!”

“其實,牛嫂勤勤懇懇的,又老實,該留她在這邊看家就好了。”又新想到鐘幻從自家搶人,多少有些不高興。

誰知,鐘幻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帶著慣有的懶散“牛嫂家里那不要臉的婆婆男人,聽說你主子成了郡主,已經在趕來打秋風的路上了。你們現在跟那種潑賴吵不得,還是在我那邊比較好。”

一聽這話,沈沉頓時笑成了一朵盛開的鮮花,蹦蹦跳跳往前跑,也不生氣了,也不矜持了,跟往常一樣,直直地往百無聊賴站在前頭等自己的鐘幻懷里就撲了過去“師兄!”

這一聲師兄叫得,簡直比才下來的槐花蜜都要甜。

鐘幻猝不及防,被她撞了個趔趄,好容易站穩,手里的紈扇直接敲在她腦門上“瘋了?!”

“嘻嘻!師兄……”沈沉拽著他的袖子,涎著臉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鐘幻警惕地往回扯“你有話好好說!想干嘛?你不許笑!嚇死人啊你想?!”

“借兩個眼明心亮的人給我看家啊?”沈沉松了他的袖子,卻索性抱住了他的胳膊。

“借人就說借人,這么滲人干嘛?”鐘幻百般掙脫不開,嫌棄地轉開臉,由著她去,手里的紈扇卻不停地揮舞,“大夏天的!熱死!”

“你沒跟廚下要綠豆沙么?”沈沉好奇地看他。

“才進門,寇連去傳了。快走兩步,屋里涼快著說話去。”

沈沉這才看見鐘幻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心里越發高興,忙張羅著人給他打水來洗臉洗手。

待兩個人舒舒服服倚在榻上開始喝綠豆沙、吃果子、說閑話時,眾人互相看看,心照不宣地都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冊封宴上余綰鬧了?”鐘幻見沒了人,張口便問。

沈沉嘆口氣,搖搖頭“沒法子。就是你教我的第一句俗語蒼蠅不抱無縫的蛋。咱們家皇帝陛下心思不正,余綰那個小妖精往前一湊,兩個人可不一拍即合?

“原本我母后想得挺好,直接給她賜了婚,嫁在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家,鎖起來,也就是了。偏我那厚道的嫂子,唉!受不了人家半分激將,幾句話放了余綰自由……”

“哼。你就是心軟。依著我,這種小綠表,要不送給寧王去生兒子,要不送給韓震去暖床。我看那個沒皮沒臉的皇帝還敢不敢打主意!”

鐘幻說起這種事,比女人還頭頭是道。

不過沈沉早就見怪不怪,連連擺手“雖然寧王不是什么好鳥兒,可我看寧王妃和牡丹郡主,倒都還不算壞人。尤其是寧王妃,我還挺喜歡她的。”

“你對愛喝酒的女人,不論老中青,都沒有抵抗力。我知道。”鐘幻嘲笑了一句,然后瞇起了眼睛,紈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手心里,輕聲笑了起來。

“不過……”沈沉剛說了兩個字,看著他笑,頓時往后一仰身子“你又想害誰?我一看你那么笑我就害怕。”

“我還不是為了……世界和平?”鐘幻呵呵地笑著,探頭過去問她“我若真能把余綰送給韓震做妾,你介不介意?”

“我干嘛介意?!”沈沉張嘴就來,但瞬間又頓住,想了想,遲疑道“我唯一擔心的是,萬一讓韓震跟余大郎君和解,怕是大夏的軍器監,會完完整整落進韓震的手里。現在好歹還有個佟家是蓮王一系……”

“哪個更重要?”鐘幻用紈扇敲敲她的手,“我也知道你必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瞞著我,不是惡意,大約只是為了不把我拉下水。

“我也未必一定都要知道。可我那句話是不會變的二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若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動作起來,只怕會勾連到哪里,倒壞了你的安排。

“所以,你不想說,可以不說。但要告訴我,哪里是不能碰的。

“譬如這件事,你為什么會擔心韓、余兩家勾結?韓家的勢力之大,難道還在乎一個小小的余家助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