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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偏西時,大軍開始扎營。
新豐一臉無奈地跟在一員參將身后,跑到大軍的最前頭來尋南沉。
看著他的表情,南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新豐心下微松,便索性抱怨了出來:“大長公主,您可是已經接了帥印的。哪有您這么由著性子亂跑的?聽說您繞到前頭去,大將軍和公子的魂兒差點嚇沒了,就怕您直接跑去叫陣單挑呢!”
“啊喲!說得好像你們公子自己多聽話多規矩一樣。我上一次開方還是去年,他后來可有按時吃藥?這都多久沒復診了,難道他竟好了不成?”
南沉呵呵地笑著,跟新豐打著趣,點頭沖那參將微笑一笑,慢慢地信馬由韁一般,往中軍走去。
前軍的眾人還不曾聽說她來的消息,見明明白白一個小娘子進了軍營,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
有那膽大的,便拽了那幾個護衛中的熟人問端的。護衛們開開心心地說了實話。
消息幾乎是瞬間便在前軍炸開,直腸子的軍漢們哇呀呀地怪叫著都涌過來看大夏絕無僅有的“鎮國大長公主”到底長啥樣。
南沉笑彎了腰,大大方方地沖著他們揮手。
眾人頓時一陣歡呼!
雷動的喊叫和大笑聲傳進了中軍帳。
蕭寒淡淡地看向有些呆滯的童杰,輕聲道:“你聽見了?她并不是毫無心機的人。昨夜入營,先見了金二,然后一路走過來,后軍便都知道大長公主駕到,奉旨督軍。
“今天好好地追上來,跟你交接了軍務、見了眾將軍,這才是正途。可是呢,她偏要繞到前頭去,扎下了營,她便從前軍再走一趟。現在,軍上下,只怕已經沒一個人不知道她大長公主已經到了軍中了。”
童杰默然。
“她不是壞人,多數時候,她甚至是一個善良心軟的小娘子。然,一旦涉及南氏天下,她便立即成為一個最老辣無情的皇室中人。”蕭寒端坐在軟榻上,垂眉飲茶。
童杰沉默地坐下,雙手扶著桌案,半晌,方低低問道:“她本姓不是余么?”
姓余啊……
那仿佛已經是上輩的事了……
蕭寒心頭驀然浮現那個為了救鐘幻而如大鵬展翅一般的身影,那個在鎮北軍校場上紅衣黑褲長發飄揚的身影,那個一身素服為白氏戴孝的身影……
他心里忽然不確定了。
或者也許,當年,鐘幻命人去徹查南沉的身世,查來查去查到一個大夏太宗遺珠,是真的?
不然,以南家的秉性,又怎么可能真的把她的名字加到南氏的宗譜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一絲和平相處的可能性呢……
蕭寒的思緒越飄越遠。
半天沒聽到回音,童杰抬起頭來看向蕭寒。
面前一向智珠在握的溫潤男子,面上顯出不可抑制的猶豫,精神恍惚。
童杰沒有做聲。
他相信,任何人,只要想到目下才二十歲的鎮國大長公主,都會為她這傳奇般的二十年人生而神思迷離、心生感慨。
只是……
一個曾經的峘族后人,究竟是為了什么,會對南氏忠心若此,甚至到了愿意改變自己本性的地步?
還是,她原本就是那樣的本性……
不,不可能。
一個小小的軍器所主事的二房女兒,甚至險些被長房庶出堂姐燒死,從而被一家子長輩逼得背井離鄉、遠走江湖近十年。
這樣的一個小小娘子,沒有人傳授、沒有環境熏染、沒有日日夜夜的提防算計,怎么可能練得出這般的心機城府?
所以,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童杰低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喲?你們倆這干嘛呢?相面啊?”爽朗的笑聲中,南沉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手里的馬鞭先左右點一點二人,然后才隨手往后一丟,恰恰扔在了跟在身后的新豐的懷里。
新豐嚇一跳,無可奈何地看向蕭寒,見他醒過神來沖著自己點了點頭,躬身退下。
“童將軍,你送來護衛我的那幾個不錯啊。那個隊正,叫什么來著,哦,常安明,腦子清楚、條理明晰,剛才陪我走了幾招,功夫也沒挑。”南沉挺不客氣地坐在了正座上。
童杰笑了笑,點頭道:“常安明性子野,原本想讓他自領一軍。可他那莽到家的性子,才進南越邊境,就先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吵了一架。”
搖搖頭,嘆道:“畢竟世居京城,世面見得多,等閑人壓服不住他。可他又做不到獨領一軍,高不成低不就的,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安置他。”
“那正好。給我吧。”南沉笑道,“升他個等,做個參將。專門跟著我。”
見童杰愕然點頭,笑著轉向蕭寒:“你就這么公然坐在大帳里,跟大將軍面對著面,上不上下不下、主不主賓不賓的,你這算什么呢?”
哼了一聲,不等蕭寒張口,又截住他,道:“對外么,冒著我師兄的名頭裝神弄鬼,對內么,仗著大將軍寬和就作威作福。連我的人都欺負!”
蕭寒被她這一出鬧的,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怎么答話才能讓她不接著鬧下去。
“對了,你一般什么時候升帳?”南沉卻又放下了他,一只手托著腮,另一只手從腰間摸了帥印出來拋著玩,眼睛斜向童杰。
童杰只覺得眼花繚亂,不由得苦笑一聲,拱手道:“擊鼓升帳,何時需要便何時。大長公主若是想要現在便與眾將說明接手大軍事宜,末將便立即傳令擊鼓。”
“不不不!”南沉連忙擺手,笑道:“我可沒這個打算。我雖然接了帥印,卻不打算做事。我是個江湖草莽出身的小女子,雖然十來年中,我們師徒三人主要是靠我的拳頭跟人打架。但這個……”
南沉抬起手來,指指帳外遠處,那座穩穩雄踞的南越城池,搖了搖頭,道:“我不懂。我不懂的事,我不能拿我大夏數萬將士的性命去試驗、去冒險。”
淡淡看著她的蕭寒聞言,目光微凝。
童杰卻歪了歪頭,露了一絲笑容出來:“大長公主之胸襟氣魄,令末將佩服,五體投地的佩服。”
明明知道眼前的大將軍和主要謀士正密謀造反,卻在拿到帥印后不行奪權之事。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們,和南征大軍,上下一心,把仗好好地打完。”
南沉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了轉,最后定格在蕭寒臉上,美目一利,目光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