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世子爺這已經低頭了,您也見好就收吧,夫妻這一輩子哪里沒有磕磕絆絆的,您瞧今日……”
許媽媽話音一轉,想到今日余嘉來榮禧居的表現,也沒有那么生氣了,開口勸起林玉安來。
“許媽媽,我心里有數,有些事你不知,所以不明白。”
林玉安打斷了許媽媽的話,起身到走到窗邊,秋菊都凋敗了,看來冬天越來越遠了。
想了想,林玉安還是叫了南雨過來。
“跟我去南園一趟。”
南園里,遠比林玉安想象得更熱鬧。
“世子爺,奴家等您好久了,你看奴家這肚子,里面可是您的孩子呢!”
月詩蘭一身湖藍色軟綢褙子,頭上梳著墮馬髻,帶著紫銅流蘇發簪,衣襟半開,神色柔和的像是一團春水。
“喲,妹妹這懷了身子也還是跑得這般快,世子爺這兒你又幫不上什么忙,請了安就回去吧!”
余嘉的感覺一左一右像是有兩只蒼蠅在飛,柳若霜當初是太后賞給他的,月詩蘭是他為了氣林玉安而帶回來的,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的,如今他心里也只有那丫頭一個人的身影,看見兩人,難免就有些心煩。
“月小娘,你若是無事就退下吧,至于孩子,你好生保重,缺了什么少了什么,盡管給夫人開口,夫人也不會虧待你。”
月小娘聽了,眼淚就在眼里打轉兒,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扯了扯余嘉的袖子。
柳若霜雖然和月詩蘭一樣同為妾氏,可心里最是看不起這種做派,上去就把月詩蘭拉了起來,月詩蘭沒有想到柳若霜這樣粗暴的拽了起來,心底一計閃過。
“哎喲!”月詩蘭痛呼一聲坐在地上,看起來動作很輕,可這聲音卻著實不小了,轉而神色愈加的委屈哀怨起來,聲音軟軟道:“柳小娘,你我同為爺的妾,你憑什么要這樣推我,就算你一直嫉妒我為爺壞懷了個孩子,也不用這樣算計吧?”
柳若霜也沒有想到月詩蘭會這么明目張膽的栽贓陷害他,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可是她到底是服侍過太后的人,在后宮里也見多了宮嬪們勾心斗角的陰私之事,由是很快就動著腦子盤算著怎么扳回這一局。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世子爺的還兩說,剛才我有沒有推你,世子爺也有目共睹,你何苦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陷害我!”
月詩蘭心頭一跳,忙低頭抹起眼淚來,一言不發,靜靜的等候著。
“出去。”
余嘉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爺,賤妾失言了,可是月小娘她的確是……”
“出去!”
“賤……賤妾告退。”柳若霜心知自己已經惹怒了眼前這個可以決定她一生榮辱和殺伐大權的男人,心下雖憤懣不平,可還是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
“夫人妝安!”
剛走出正房的門,柳若霜迎面就碰上了帶著婢女過來的林玉安。
林玉安沒有理會她,徑直進了屋。
“爺,還好有爺憐惜奴家,否則在這四四方方的幾寸之地,哪里還有奴家的容身之所。”
林玉安的腳步一頓,無法想象說話的女人敢在剛進府時對她冷嘲熱諷,此刻伏在余嘉腳下哀戚可憐的模樣,真是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罷了,你既然知曉其中厲害,就不該再出來招搖,讓柳小娘有機會置你于險境。”
月詩蘭聽著余嘉的話,心頭暗暗竊喜,幸好柳若霜這個蠢物說話惹惱了世子,否則只怕自己今日還不好敷衍過去。
想到這里,她低低的應了一聲,又抽泣了幾下,用著很軟很慢的口吻道:“多謝爺的庇護,奴家永世難忘。”
“我允許過你出門嗎?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禁足令還有好幾個月吧,還是說你現在就要生孩子了,來讓世子爺給你做接生婆?”
暗處的魑風嘴角一抽,笑著笑出聲來,夫人這張嘴是真的毒,惹惱了她。只怕沒有什么好下場。
“夫人莫怪,奴家只是聽聞世子爺回來了,心里一時激動難平,這才壞了規矩,讓夫人氣惱了,是奴家思慮不周。”
月詩蘭很是識趣的伏在地上,聲音夾雜著淚意,就聽這聲音,也讓人不由心疼。
“好了,你先回去吧,既然夫人讓你禁足,你就不該出來。”
“世子爺說的對,是奴家不懂事,想著夫人本就是菩薩心腸,已經罰了奴家半年的月例,若是知道奴家對爺的一片思念之心,一定不會同奴家置氣的。”
她說著就斂眉垂頭,起身向余嘉和林玉安行禮,低頭要退出去。
林玉安卻沉聲一喝,聲音毫不掩飾的惱怒,“月小娘,你在世子爺面前說的這些話,怎么不私下同我也說說,還是說你想告訴世子爺,我是怎樣的一個惡婦,怎樣的欺負了你,又或者說你想這自己肚子里揣了一個保命符,就可以隨意的非議我?!”
月小娘原本以為一向行事聰明的林玉安會為了保持自己溫婉的形象而不與她爭論,可這連珠帶炮的一連串話倒豆子似的砸得她手足無措。
“夫人,您誤會了……”
“你是什么東西,也配?滾!”
月小娘紅著眼睛看向余嘉,余嘉咳嗽了兩聲,悠悠道:“玉安,得饒人處且饒人,月小娘懷著身子,咱們就不同她置氣了。”
懷著身子?林玉安嘴角扯出了這個很牽強難看的笑容,她懷著身孕的時候,大著肚子遠赴瑤蕖為了找他,可他卻親手在她胸口扎了一劍,如今他卻為了一個頂撞她的小妾,教訓她得饒人處且饒人?
“真是諷刺!”
林玉安靜靜的看了余嘉片刻,丟下一句話,毫無留戀的離開了南園。
余嘉望著林玉安漸行漸遠的身影,腦子驟然間就好似要炸裂般疼痛起來。
她越走越遠,他一個人蜷曲一處,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
月詩蘭被余嘉的樣子駭住了,反應過來才急急的大叫:“世子爺,世子爺,您沒事啊,這是怎么了?”
魑風似風一樣的跑了上來,“你出去!”
他的聲音冷漠極了,月小娘知道他是余嘉的長隨,心頭稍安,逃也似的離開了南園。
林玉安快要到榮禧居的時候,一個有些面生的媳婦子迎了上來,“夫人,外面有個小廝讓我把這個給您。”
她說著就從衣袖里拿了一個信封出來,遞給了林玉安。
“昨日吾于城北月亮灣釣肥蟹數只,聞城南柳錢胡同有一老頭擅長烤炙,汝若是有興,驅車前來。”
落款處寫著一個“安”字,若是不細想,會讓人以為這是說的林玉安的安字,可林玉安卻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李世安給她遞的信。
可是他不是應該在金陵嗎,為何這么快就回了京城。林玉安有些納悶兒,本不愿意去,可轉念一想,讓南雨打發了那婆子走后,自己就回屋收拾了一身清爽干凈的行頭出了門。
今日不是男裝,而是一身清爽的琉璃紫緊身衣。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束起,這樣的妝扮一般是在騎馬時才會用上,出去倒也不會叫人認出來,或許還會被人以為是個公子。
“出門就叫我姑娘吧。”
林玉安為了避免麻煩,吩咐南雨不要在稱呼上出了岔子,南雨跟著林玉安出了很多次門了,心思伶俐,點了點頭。
“姑娘放心,婢子明白。”
馬車一路順利的到了城南柳錢胡同,二樓的一處臨街的窗戶前站著一個男子,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他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公子,人已經到了。”
而此時榮國公府里,被打發走了的兩個妾氏月小娘和柳小娘兩個卻都隔著墻互相算計著。
“她肚子里的孩子指定不是世子爺的,我都向郎中打聽過了,她這孩子才五個月,世子爺走了都多久了,五個月怎么可能是世子爺的?”
柳小娘氣的手上的茶盞都沒有拿穩,咕嚕掉在了地上,她是一想到月詩蘭那賤人的臉就覺得心底難受的緊,丫鬟見了也慌忙的去收拾地上的茶葉污漬,柳若霜氣的一腳踢在丫鬟的臉上,頓時那丫鬟的額頭上就紅了起來。
“小娘恕罪,婢子該罰!”
“小娘小娘,成天被你喊的都走了八輩子霉運了!”柳若霜氣惱的低吼道,“以我在太后身邊服侍過的身份,都可以嫁給一戶小官做大娘子的,原以為這榮國公府是個金窩窩,誰知也有這么多的腌臜事,受大娘子的閑氣,看看她那高傲的樣子,我就想一巴掌拍死她!”
丫鬟聽著柳若霜說話,心底很是不屑。
太后身邊伺候的又如何,都是丫鬟,偏偏這個柳小娘就意味著自己是個人物了,伺候過皇太后難道就成了皇太后了?
“嗤”的一聲,丫鬟不由輕笑,柳小娘瞪著眼睛望了過來,“你笑什么?”
丫鬟額頭疼痛的緊,心底也起了憤懣。
“柳小娘這樣的人,就應該一輩子在宮里伺候人,做個高人一等的奴婢!”
“啪!”
丫鬟臉上頓時就出現了五根手指印,柳若霜猶覺不解氣,抬手又是一巴掌,可丫鬟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怒聲道:“虧的你還敢嘲笑大娘子,大娘子人家一兒一女,誥命加身,就你這樣的人,就該在勾欄瓦肆,做那萬人騎的東西!”
“啊!”柳若霜聽著這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被氣的渾身發抖,尖叫了起來,“賤蹄子,你敢這樣罵我!”
月詩蘭在對面的廂房里,聽見不遠處柳若霜的廂房里鬧嚷嚷的,女人尖聲斥罵的聲音不絕于耳,接著就響起瓷器落地的聲音。
“月小娘,柳小娘那邊要不要……”
月詩蘭淡淡的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染了丹蔻的手指甲上,慢悠悠道:“你管什么,外面哪兒有什么聲音,我有些困乏了。”
婢女一聽就明白了月詩蘭的意思,忙道:“奴婢服侍小娘歇息吧。”
城南柳錢胡同,在胡同尾巴上的炙肉坊二樓,林玉安隨性的坐了下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林玉安接過李世安親自倒的茶水,微微頷首算是謝過,一邊點頭答道:“秋高氣爽,蟹肥味美,不出來,豈不是不解風情?”
李世安仰頭大笑,“那今日我該叫你林弟呢,還是?”
“我這身衣裳,你看也不像是男孩子吧!”
“林妹妹,這個可行?”
林玉安覺得有些肉麻,擺擺手道:“沒有必要的話,你還是別叫我了。”
李世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對林玉安道:“這個螃蟹可是那人家在大壺口閘口給弄回來莫,養到現在,那兒也就剩了不過五十只,要親自垂釣一只也須得十五量銀子,如今林妹妹已經是福足之人,你看著給我些銀子補貼唄?”
林玉安被他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打趣道:“你可是大官了,你何苦還要挖苦我!”
氣氛融洽中,老頭端了烤蟹上來,還有一些炙烤的羊肉。
“這是本店秘制的羊肉,兩位客官慢用。”
香味轉移了林玉安的注意力,林玉安仔細的看了一眼烤蟹,果真是好東西,這么大的一個螃蟹,膏脂肥厚,味道鮮美,乃是蟹中極品。
看到螃蟹,她又想到之前在醉香樓同王萱柔姑嫂兩個發生的不愉快,余嘉當時出現,的確讓她心里再次跳動。
可是這世上本就是無常界,或許當時他是這么在意她的,可是在再次傷害之后,那種悸動也漸漸的麻木。
他心里,自己什么也不是,他的事什么也不愿意告訴她,她也就是個外人,如今的這種粉飾太平,也不就是余嘉想到她為了他生了一對龍鳳胎吧。
所以,他只是喜歡孩子,與她無關,不是嗎?
林玉安想著,就高聲叫著店小二的,“小二,來一壇最好的酒。”
李世安看出了林玉安有心事,本不該多說,可是他還是不由道:“你若是有什么煩心事,可以同我說,喝什么酒?”
李世安說著就把店小二抱上來的酒放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