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卉聽商煜城提起趙文瑄,心中不由涌起了火氣,便是他因為私心闖下禍端,父親還是沒有動他。不過就是因為自己是女兒身罷了——她冷卉可不會將原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拱手讓人。
她有些生硬地一笑,“商小姐有所不知,父親將新店的事交給了我全權辦理,我要在哪里開店面,表哥是不管的。”
說著,她看了商煜城一眼,眼里是淡淡的輕蔑。聽說商煜城父母俱已經不在,她不過靠著家里的些許資產過活。這樣的女人在自己眼里什么也算不上——不知道陸景程瞧上了她的哪一點。
而陸景程呢,如今是匯金的掌權人,將來陸家的繼承人。這才是和自己一個世界一個階層的人。
這樣想著,冷卉忍不住看了陸景程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熱切的神色。原來陸景程居然這樣英俊挺拔,風度出眾。她以往怎么沒有注意到呢?
陸景程沒有注意到冷卉的神情,他正看著商煜城,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商煜城一向識大體,無論如何都會顧忌自己的顏面。可是今日卻屢屢地言語失當,她怎么會如此呢?
商煜城將冷卉的反應都看在眼里,她笑了笑,“原來如此。那就預祝冷小姐旗開得勝了。”
冷卉隨意一笑,扭頭看著陸景程,面上的笑容熱情了許多,“那這件事就說定了,明晚一起吃頓便飯,我們再商量細節如何?”
陸景程笑著點點頭,“冷小姐慢走。”
等冷卉離開,陸景程便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扭頭看看周圍忙碌著的職員,拉著商煜城走進辦公室。
商煜城對陸景程頗為了解,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好整以暇地冷著臉坐在寬敞的皮沙發上,抬頭看著他。
“煜城,你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那樣對冷小姐說話?”
陸景程到底也沒有敢質問商煜城,只是輕聲軟語地皺著眉問道。
商煜城有些不高興地道,“怎么,怕我惹那位冷小姐生氣?”
陸景程一聽忍不住提高聲音,“你這話什么意思?”
商煜城道,“你與冷小姐是老相識,自然要比我親近些了。冷家一向是趙先生主事,怎么又冒出來冷小姐開新店的事兒來?便是要開新店——上海這樣大,難道就沒有別的地方?”
商煜城看著陸景程,緩了口氣,“我看這位冷小姐也不是全無心計的人。雖說如今沒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講究了,可到底男女有別,便是談生意,如何就又要吃晚飯來談呢?”
陸景程見商煜城放軟了口氣,又拐著彎提醒自己,便也松了口氣,坐到商煜城身邊來耐著性子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也要體諒我才好。如今我初掌公司,匯金的大小供貨商都是大哥一手控制,恐怕難以和我一條心,我總要防備一二才行。”
他說著,又慢慢露出愁容,“現今到處都在打仗,匯金雖然風光,可暗地里也是危機重重。我怕萬一有個什么疏忽,大哥便趁機拉著這些供貨商反水。不說旁的,就是斷貨幾天——匯金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情形下,我總要培養自己信得過的合作對象才行啊!”
這樣一番話,陸景程是實打實地道出了實情。商煜城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要達到了。
她眼里的不悅漸漸消失,換上了對陸景程的體貼和擔憂,“難道如今真的這么難?”
陸景程點點頭,嘆了口氣。
商煜城想了想,握住陸景程的手,歉疚地道,“對不起——我不曉得這些。”
陸景程見商煜城這樣說,笑了笑反手握住商煜城的手,“我原不想對你說這些,白叫你擔心一場。只是我怕不說明白你又誤會我。”他看著商煜城,開玩笑地道,“你過去不這樣愛吃醋的呀。”
商煜城也笑了,“我也不見得是白白的吃醋。我瞧著那位冷小姐——未必對你沒有意思。”
陸景程作勢輕拍了一下商煜城放在自己掌心的手,笑道,“你說這樣的話就是該打!管她是什么意思,我只談我的生意不就成了。”
商煜城搖搖頭,“就怕你防備不住,著了這些女人的道。”她帶著不贊同的表情看著陸景程,“既然事情這么難做,你又何必要坐這個位置?就讓大哥去坐吧——”
陸景程好笑地看著她,“這是陸家的前程,哪能像兒戲一樣說不做事就不做事了呢!熬過了這一陣想必就會好了。”
商煜城嘆了口氣,“你這樣辛苦,我卻也幫不上什么忙——”頓了頓,她又接著道,“若說別的事我倒未必有法子,可是說起來供貨商這邊,我卻有個主意。”
“什么主意?”陸景程笑問道,心里卻并不以為然。雖然自己執掌陸家時間不長,可自己到底是在陸家長大,耳濡目染。自己都沒有想到法子,一門心思做學問的商煜城又能有什么主意。
商煜城對陸景程的想法心知肚明,她笑了笑道,“供貨商跟著陸家做生意,總是圖利,不至于和大哥圖交情才是。如今不信服你,也是因為你上任時日不長的緣故。”
陸景程不覺點點頭,“這時日功夫,我也沒有什么辦法。”
商煜城微笑道,“你雖經驗不如大哥,人緣卻好。你想一想,匯金是銷貨的出口,那另一頭的入口,卻和你很是親近呢。”
陸景程頓了頓,道,“你說葉慎?”
商煜城含笑點點頭,“匯金的供貨商也有不少是和葉氏合作的,除了供給匯金的貨,可還有不少進港的貨物。供給匯金的貨一向都是拿著特別的運輸折扣,其他的貨就不一定了。”
陸景程眼睛一亮,“你是說叫我去和葉慎商量,給同我們合作的供貨商提供更低的運輸價格?”
商煜城點點頭,“沒錯。我就是這樣想的。”
陸景程也覺得這個辦法很好,葉氏如今是上海商界的香餑餑,且不算這樣一來供貨商獲得的實際利益,單說匯金和葉氏這樣強勢的合作,也會叫他們對自己的信心增加不少。
“這個辦法好是好——”陸景程很快又皺起眉頭,“葉慎雖然與我私交甚好,可一談到生意卻一向都是公事公辦的,這事恐怕不好辦。”
商煜城笑了笑,“雖然不好辦,可是總是個辦法。”她將被陸景程握住的手抽了出來,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你忘了——他可欠著我的人情呢。”
陸景程愣了愣,才想起商煜城兩次替葉慎辦事,一次替他弄了博士文憑,一次替他救急做過翻譯,雖然葉慎也幫過陸家,可到底不是商煜城直接開口,算起來這人情倒還真是落下了。
“可是——”陸景程看著商煜城,心里又猶豫起來。
商煜城看著他,“莫非你還是疑心著我?”
“自然不是!”陸景程連忙道,“那次是我錯聽了下頭小子的話誤會了你,你可萬萬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商煜城見他連忙辯白,笑著道,“既然不是,那我就當一回你的外交專員,替你跑一趟吧。”她抬手理了理頭發,開玩笑道,“不過我這樣替你辦事,你可要給我付薪水的。”
陸景程笑著道,“若是這件事辦成了,莫說付薪水,我便重金聘你來當顧問如何?”
商煜城知道陸景程不過是隨口一說,可是她卻順勢道,“重金不重金倒不要緊,只是若是能來幫你,凡事你總是多一個替你打算的人。”
陸景程一聽,微微一愣,“莫非你真的想來匯金不成?”
商煜城看著陸景程,誠懇地道,“若是往常我自然不愿來,可是如今你要看顧著整個匯金——我若來了,一來你也多個靠得住的人,二來,總不會因為你做事太忙影響了我們相處的時間。你說呢?”
商煜城的話很有道理,陸景程想了想,心知不僅有這些好處,商煜城在美國待了多年,與各個洋行打交道有先天的優勢,如今洋行代理的各種海貨可是緊俏的很,若是能和各個洋行打好關系,匯金的供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心里這么一計較,陸景程便拿定了主意,他笑看著商煜城,“公司做事不比大學,恐怕要辛苦得多,我私心是舍不得的。可是難得你有心,便來試試吧。”
商煜城見陸景程答應,心里松了一口氣,鄭重地點點頭,“好。”
從匯金百貨出來,商煜城便匆匆趕到了光華大學,等上完了課,才收拾了一番準備回家去。
剛出了教室,迎面便看見葉慎笑得一臉燦爛,正倚在走廊的窗上看著她。
“下課了?”葉慎沖她行了個馬馬虎虎的美國軍禮,笑著道。
“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商煜城小心地看看周圍因為下課而驟然增多的學生和老師,也微笑著道。
“自然是來瞧瞧你——”葉慎笑著應了一句,朝著商煜城身后隨意地揮揮手。
身后飄過一聲脆生生的聲音,“葉先生!”
大概是哪個女學生認得葉慎,沖著葉慎打了招呼。
商煜城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走吧,我們先出去。”
葉慎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來,又笑瞇瞇地接連跟兩三個女學生打了招呼,這才走到商煜城面前,“今日請你請飯,想去哪里?”
商煜城似笑非笑地道,“是請我吃飯,還是請這許多師生吃飯?我瞧葉先生在光華大學的熟人倒比我還要多呢!”
葉慎笑著低聲道,“怎么,心里有點醋意吧?”說完又擺擺手道,有魅力的男人難免要搶手一些,你若是想下手可是要趁早才好。”
商煜城白了他一眼,轉身自顧自往外走去。
葉慎笑了笑,也跟著她一起往外走去。
方下了樓,便看見陳恩方帶著幾個人朝著這邊走來,要躲閃已經來不及,商煜城只好站住腳步,笑著招呼道,“陳院長。”
陳恩方看見商煜城,熱情地緊走幾步,“商小姐下課了吧?”轉眼看見她身旁的葉慎,面上露出一絲猥瑣的笑容,“難怪學術討論會一結束就不見了葉先生的影子,原來是與佳人相約,難怪不肯和我們多費時間。”
葉慎笑了笑,“陳先生說笑了。”
“原來商小姐也在這里任教,倒是光華大學的運氣。”從陳恩方身后走出一個男人來,笑著同商煜城打招呼道。
竟然是一向不見的趙文瑄。商煜城看見他,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
“趙先生。”她緩過神色,淡淡笑著道。
趙文瑄看見一身珍珠色旗袍,灰色大衣的商煜城,心里贊嘆不已,這容貌、氣質和身段,占了一樣算不得什么,可樣樣都無可挑剔卻著實難得。
難怪陸景程這樣看重這個未婚妻,連什么財產、出身都不計較了。趙文瑄心里想著,忍不住打量了葉慎一眼,葉慎獨愛在女人堆里打滾,難道對這姓商的女人也有些意思不成?
看這商煜城的模樣行事,倒像是個正經的女人,可既然訂了婚,又為何和葉慎這樣的人來往?
趙文瑄轉了幾個念頭,看著商煜城笑道,“上次與商小姐相約了請商小姐吃飯,但是總沒有空閑。今日這樣巧,不如我做個東,請商小姐和諸位朋友一道吃個便飯,不知商小姐能否賞個臉?”
趙文瑄知道陳恩方幾人還有旁的事,自然不便答應,果然,陳恩方帶著惋惜的口氣道,“趙先生請客自然很該去,只是我們學院里還有些瑣事不能走開——”他諂笑著道,“改日在下做東,趙先生、葉先生和商小姐務必賞光!”
“一定一定。”葉慎敷衍兩句,等陳恩方等人走了,扭頭剛要回絕趙文瑄,卻聽商煜城笑道,“趙先生太客氣了。上次在碼頭多虧趙先生出手幫忙,我一直想請趙先生吃飯聊表謝意,只是怕趙先生沒有空閑——倒顯得冒昧。今日既然有空,那一定要去的。”
趙文瑄一聽,面上露出喜色來,“多謝商小姐賞光,舉手之勞,商小姐萬萬不要再提什么謝字。”他轉頭看著葉慎,卻見他面上帶著冷意,心中一凜,暗忖道,難道葉慎怪他壞了自己的好事?可商煜城是訂過婚的女人,就算葉慎惦記上了又有什么用?總不會——
趙文瑄的眼睛在商煜城的面上飛快地溜了一圈,難道這個女人不過是明面上的正經,心里卻有別的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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