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一百一十一 金屋藏嬌謂誰人

冬末化雪,晚間天寒,顧府早有下人在屋內燃了驅寒香,被褥里更是放了足爐,乍一鉆進也不會覺得寒冷。

沈傾鸞裹著被子,聞著那陣陣暖香,思緒回轉到了渟州城。

北漠氣候惡劣,冷時極冷,熱時極熱,而顧梟自小便在渟州城長大,倒也適應非常。只是沒想到來皇都不過兩年,他竟也用上了取暖的器物。

心中感慨,沈傾鸞卻也覺得挺好,畢竟那時是沒享樂的條件,如今有了,又何必為難自己。

在床上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沈傾鸞總算是聽見了外頭腳步聲傳來,當即屏息凝神不敢動作。

誰知外頭那人剛推門進來,便是稍稍頓在了門口,冷聲說道:“出去。”

知曉顧梟心思縝密,沈傾鸞卻沒料到他會謹慎到這個地步,當即有些挫敗。

可她正準備出聲表明身份,卻忽聽顧梟站在門口又與身邊人吩咐道:“送孫姑娘回去。”

孫姑娘?

沈傾鸞一聽這三字,心中便是無端火起。合著她離開這兩年里,還真有人敢爬到顧梟床上,甚至看起來并不是一兩次了。

思及此處,沈傾鸞立刻便翻身坐起,迎著從門外傾瀉而下的燭火緩緩走來,讓顧梟心中暗道不好。

“孫姑娘是誰?”沈傾鸞問道。

站在顧梟身邊的是他的副手,名為趙謹珩,此時瞧著完全陌生的沈傾鸞,又看看顧梟,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前些時候鳳華帶著“柳君湅”的項上人頭回皇都復命,可沈傾鸞與江宴生卻還歸期不定,顧梟心里還有些擔憂。可他哪里能料定沈傾鸞何時回歸?只得先打發了趙謹珩叫他回去,自己則是認命地措辭與沈傾鸞解釋。

然而話還沒出口,沈傾鸞便打斷了他,只見她倚著門框,兩人之間不過半步距離。

“旁的且先不談,先說說這孫姑娘的事情。”

一提起這人,顧梟就頭疼不已,可考慮到她終究會知曉,便如實回道:“是丞相的女兒。”

“丞相的女兒?”沈傾鸞微微蹙眉,疑惑問:“丞相沒換人吧。”

“自然沒換。”

“那他哪兒來的女兒?”

“此事說來話長,且先進去,我再與你細說。”

顧梟說罷就要引她往里走,卻不料沈傾鸞壓根沒動,而是抓住了他的手腕。“既是人孫姑娘待過的地方,我可不愿去,咱們還是到外頭說去。”

話音剛落,沈傾鸞便拉著顧梟往院子里走,后者亦是無可奈何,只得跟著。

小院中石桌石凳,秋千花架,正是這院子原先的模樣。沈傾鸞之前還未看清,此時往秋千上一坐,恍惚間又好似回了幼時,自己坐在上頭,當著母親的面使喚三哥。

“你是做哥哥的,讓讓庭兒又能如何?去,給她推著秋千,小心點兒。”母親佯裝生氣時所說的話猶在耳邊,沈傾鸞甚至能記起三哥那不情不愿的神情,此時嘴角微微牽起。

“想什么呢?”顧梟輕聲問道。

沈傾鸞這才回神,搖了搖頭,又提起方才二人所說之事。

“丞相只有一位正妻,這是人人盡知的事情,可一年前有個女子帶著兒女找上門來,說是與丞相有過一段。”

“他信了?”沈傾鸞嗤笑一聲,顯然對丞相已十分看不慣。

“那位是丞相夫人家中的庶妹,聽說二十年來一直與丞相藕斷絲連,這孩子做不了假。再看丞相的態度,對她估計也是縱容的。”

聽到此處,沈傾鸞微微一驚,“他不是樹立了好些年的深情形象?這突然又有外室又是兒女,恐怕少不得被人在身后指指點點吧。”

“對外,丞相只說是十多年前一時不察,才做下此等錯事,而那位亦是不辭辛勞地獨自養育兒女,實在可憐,他不能不為此負責。”

“他倒是會說。”沈傾鸞眸色漸冷,說出的話也帶著譏諷,“一時不察,便可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而對于獨自養育兒女、走投無路才找上門來的母親,世人總會抱以同情,并會覺得這人識大體亦是對他一片真心。如此,一件本該令人詬病的事情反而傳作一段佳話,丞相大人可真是好手段。”

只是可惜了丞相夫人無辜,明明是被迫落得如此境地,卻還要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不能生養,以這莫須有的罪名成全丞相的名聲。

如今那位找上門來的孫氏更是有兒有女,丞相夫人若不大度引人進門,恐怕還會攤上一個“善妒”的罪名。

真是委屈。

“那為何孫氏之女會到你的床上?”

問來問去,終究還是回到了這件事情上,顧梟只得苦笑一聲,如是回答:“丞相有意撮合我們二人。”

此言一出,沈傾鸞便豁然站起身來,那秋千一下下打在她的腿上,也昭示了她心中的不平靜。

“兩年前他都還讓我與你保持距離,說是作為丞相府的女兒,不能與你走得太近。怎得眼下換做他的親生女兒就撮合上了?”

顧梟扶住搖晃的秋千,趕忙安撫,“如今情勢不同,江家與太子一支獨大,秦岷又是疑心極重的人,若我與丞相兩相聯手,反倒對他大有益處。”

“那你是準備答應了?”也不知是氣得還是覺著委屈,沈傾鸞的眼睛也有些紅,“倒是我想岔了,你都能讓人溜進你的屋子,恐怕也是默認了這份安排吧。”

聽她說著氣話,顧梟雖心中覺得好笑,卻還是將她扯到自己身邊坐下,出言安撫。

“她是來過一兩次,不過都讓我給扔了出去,只是我與丞相之間的關系總不好鬧得太過。”

顧梟會忍讓那孫氏之女,自然有他的打算,沈傾鸞也就沒再開口咄咄逼人。

將近兩年未見,二人都無比珍惜相處的時光,此時坐在一起,哪怕只是仰望那輪彎月,也不會覺得漫長。

月光自竹葉間穿過,灑下一地斑駁,沈傾鸞收回遙望的目光,垂眸盯著腳尖那一小片光影。

“如今我的身份也是丞相之女,若要聯手,你還不如選我這個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