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前一晚上熬了個通宵,否則第二日一早,沈傾鸞斷然是整個都府之中最先起來的一個。
然而今日晨間醒來略作梳洗,她卻并按照往常那般去院子里練功,甚至連官服都沒換上,只難得著了一身襖裙,與平時的她著實不大相同。
江宴生昨日收拾了那幾分言語有失的老臣,被父親江懷仁好一番贊許,只是當天晚上也忘了跟沈傾鸞一同回都府,只得清早帶了糕點過來與她告罪。
誰知一到都府,卻正巧就撞上了她在收拾行李。
“你在外頭找好了住處?”江宴生早上趕得匆忙,也未用早膳,此時干脆拿了一塊糕點邊吃邊問。
沈傾鸞見是他來,只斜眼瞧了他,而后就繼續手上的動作。“我家就在城中,離這都府也沒多遠,何必在外頭找住處?”
瞧她收拾東西準備搬出去,江宴生還以為她是覺得都府都是男子,住著未免有些不好避嫌,但聽她此時話里話外的意思竟是惦記著家中,江宴生便立即瞪大了眼睛。
“你莫不是要回丞相府吧。”他問。
沈傾鸞倒沒隱瞞,只輕聲應了一句。江宴生見她又要往火坑里眺哪會答應?當即就緊抓住她的手腕。
“這才搬出來多久你就又要回去?丞相府如今早沒你的容身之處了,連你親爹也未必會向著你,何必回去受氣?”
知他是為了自己好,沈傾鸞也只能輕嘆一聲,“可我到底是丞相的女兒,有些事情我若不爭,則更會助長他們的氣焰,使他們覺得我好欺負。何況今時今日我離家出走,外人暫且還會將錯處歸結到我那意欲寵妾滅妻的父親、以及孫姨娘一家三口的身上,但時間一長,恐怕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是我過分驕縱。”
江宴生雖不甚精明,可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知曉沈傾鸞說得不錯,只是一想到孫芩孫穹那副囂張的嘴臉,就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起來。
“大不了斷絕關系就是,隨旁人如何詬病,你也不靠他們而活。”
沈傾鸞聽著亦是無奈,“哪里就有你想得那么簡單?且不說斷絕關系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單單說我住進了都府之后,便有不少人說我沒有容忍之度了。畢竟你也知曉,在大央雖不崇尚一夫多妻,卻也未曾觸及律法,我若揪著這點不愿體諒自己的父親,未免過分了些。”
如沈傾鸞所說,大央并無規章說明娶妾有罪,甚至手上哪怕有點權勢或是錢財,就總有人妻妾滿院,這一點上沈傾鸞占不著理,最多也就是博得幾分同情。
可長此以往,等這分同情被消磨殆盡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人譴責她不體諒父親。要知曉百善孝為先,丞相既占了她父親的名義,就足以利用這一點讓她身敗名裂。
何況他身邊還有孫氏,那個慣會裝柔弱的女人,也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大人之前與我說過,家族若是成為牽絆,便可舍棄不管。我雖舍棄不下,也做不到不偏不倚,但以你如今在家中的處境,又何必在意那么多?”江宴生思索片刻,還是不解說道。
沈傾鸞卻神色淡然,“我與你終究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莫說你是女子我是男子,我可不信你會有這等想法。”
沈家還在的時候,一家人雖是寵慣于她,可相對而言也不失嚴厲,所以她要學的不僅僅是琴棋書畫,更是刀槍策略。
而從沈家覆滅之后,不論是戰場廝殺,還是回朝弄權,她從來也沒將自己當成過嬌滴滴的弱女子看待。
江宴生雖不知前者,但對后者不論是耳聞還是眼見,都算十分了解,是以他才會說不信。
只是聽了他的話之后,沈傾鸞卻只能深深地看他一眼,心中萬般理由不可多說,亦不必多說。
“大人并非是讓你舍棄家族,而是不希望家族成為你的牽累,畢竟你也知曉在都府辦事的必須保證公正,而不該有半點自己的私心。何況便是他如此要求,江家對你也只會是鼎力支持,可我不同,我爹那樣要強的性子,我若敢有所忤逆,最后被舍棄的只會是我。”
丞相真正是何等性情,或許江宴生并不能知曉一二,可比起這位位高權重的大人,他更信任的還是與自己共事兩年的沈傾鸞。所以有關她話中的意思他雖不能完全明白,卻也不曾反駁,而是將這件事情存在了心中,準備回去問一問父親。
“行了,你也不必勸我,照我這種性子只有欺負別人的份,這還是你之前說的,何必擔心?”沈傾鸞將收拾好的包裹一提,還塞了一個到他手里,叫他替自己拿著。
江宴生接地倒也輕車熟路,可以說是被她差使慣了。
于是兩人就提著行李一路往門口走,誰知剛出院子沒幾步,就遇著了劉恪顯。
“大人還病著,怎么這個時候就起了?”沈傾鸞上前打了個招呼,“左右今日也是沐休,大人不如多睡一會兒,明日陛下可不會讓大人賴在府里了。”
劉恪顯聞言眼睛一瞪,“本官還要你說不成?你少給本官惹些事情,本官就能少操勞些了。”
沈傾鸞聽著好笑,于是朝旁移了一步,正巧將自己身后的江宴生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眼前,狡黠笑道:“大人是認錯人了吧,要說惹事,我可沾不上半分,大人可莫要冤了我。”
身前的人突然側移,江宴生驚訝抬頭,就與劉恪顯嚴厲的目光對上,當下就打了個哆嗦,恭恭敬敬就行了下官禮。
劉恪顯今日卻難得沒有罵他,或說壓根就是懶得理睬,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沈傾鸞那邊。
“回去之后記得好好說話,少些爭吵,對你也是一件好事。”
沈傾鸞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應下。
似乎只為這句話般,劉恪顯說完也就走了,留江宴生與沈傾鸞目送他離開,這才繼續朝府門走去。
“他們若真欺負了你,你便與我說,江家可不怕丞相府。”江宴生思來想去,還是在她要走的時候小聲念叨了一句。
而沈傾鸞跨坐在驚月背上,垂首與他微微一笑,“日后有的是麻煩你江家公子出力的時候,你可不許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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