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之一姓,在如今的大央幾乎是不可多見,偶有幾許小家,還是散落各處,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可見其族人稀少。
然從顧梟口中,沈傾鸞也是第一次說起他原本的姓氏,因此即便知曉提起往事會戳他傷處,卻還是忍不住往深處問。
可他對此卻守口如瓶,任憑沈傾鸞翻來覆去變著意思問上多少,他也是未曾所言,只說等到了女床山,一切都能明晰。
“你還真是會吊人胃口。”見久磨不得,沈傾鸞抱怨了一句,干脆不問。
顧梟一向都是個果斷的人,他若想告知旁人一件事情,必定不會中途反悔,可若他不想現在就說的,則誰也不能將他的嘴撬開。
左右只是時間早晚罷了,沈傾鸞等得起,倒也不必再追問。
眼見桌上的菜肴都用了大半,沈傾鸞手邊也放置了兩個空了的酒壺,是以此時酒足飯飽,她也滿身都是醉態,直接就趴在了桌邊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顧梟見他醉了,便起身要去扶她。
誰料沈傾鸞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墊在臉下,耍賴道:“今晚咱們就睡在這兒算了,左右畫舫里頭也好待人,何必跑來跑去的徒添麻煩。”
說完還蹭了蹭他的手,待那明顯的骨節磨在臉上,又忍不住蹙了蹙眉心。
若說平日里的沈傾鸞對他便不設防的話,那么此時的她,就更顯得無害幾分。顧梟瞧著這樣的人,只覺滿心都是柔軟,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外邊兒天寒,若宿在畫舫,只怕是要著涼的。”顧梟輕聲安撫。
然沈傾鸞聽見這句話,卻是當即瞪大了眼睛看他,直勾勾地又有些控訴。“你也知這湖心水冷?約在了這種地方,你也不怕凍著我。”
顧梟瞧她可愛,口中就忍不住逗弄道:“漠北的風沙尚且沒將你吹壞,這點小小的冷風,還能將你凍壞不成?”
“你是說我不比旁的女子了?”沈傾鸞一拍桌子便站起身來,因動作有些急還踉蹌兩步,被眼疾手快的顧梟抱在了懷里。
“你比她們都好。”
顧梟說著便將人打橫抱起,恰在此時畫舫也到了岸邊,他輕巧下船,沿著另一條路從掌燈閣離開。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這衣裳是哪兒來的?”沈傾鸞在她懷中亦是不安分,硬撐著眼睛,虛虛揪住了他的衣襟。
“我叫瑯玉拿去織云紡趕制的。”顧梟回完,瞧著懷中人雙目瞇起一副探究的模樣,又添了一句:“我連針線尚且都沒碰過,你總不能讓我連制衣都親力親為。”
沈傾鸞扁了扁嘴,沒在這一點上將他問倒,就又開了口:“那圖樣呢?”
“鸞鳥是我親手所化,參考了古籍。”
“我說的是這一圈!”沈傾鸞說著一手扯起衣袖,湊到了他的面前,“你每一件衣裳都有這圖樣,為何瑯玉會知曉?”
見她明擺著一副不講道理的樣子,顧梟心中無奈,又怕她多想,只得解釋:“這是祁家的族徽,我之所以繡在身上,也是將軍的授意。”
“我問你這是何物了嗎?”沈傾鸞瞪著眼睛,“我問你為何瑯玉會知。”
“將軍把圖樣給過她,我嫌再找合適的人太麻煩,就一直沒換。你若是介意,日后都由你替我繡。”
沈傾鸞的氣勢一下就萎靡起來,不再是那副興師問罪的厲害模樣,而是又往他懷里縮了一些。
“我又沒說介意,你多想什么。”
話雖這么說,可其實她所謂的不介意,僅是因為那一手繡活不大能見人罷了。
說起來,習武練劍琴棋書畫,沈傾鸞樣樣都沒讓教導她的爹娘兄長以及夫子操心過太多,唯獨這刺繡女紅,是她怎么也學不來的。
如今十年過去,仍是如此。
被他以一句“你替我繡”堵得啞口無言,沈傾鸞一路都十分安分。只是等快到丞相府時,她卻又鬧騰了起來,說今夜不要去丞相府,想到原先的家中住上一晚,說不定還能夢著爹娘。
顧梟雖知孤男寡女還需避嫌,可終究是沒能忍住心疼,縱容地將人帶到了如今的顧府。
只是這縱容的結果,便是醉酒后的沈傾鸞占了他的床,還硬拉著他躺在了自己身邊。
或許是身邊有熟悉的氣息,沈傾鸞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縮在他的懷里睡得安心,而顧梟美人在懷,卻是一點也不享受,甚至是十分苦惱。
一個一夜無夢,另一個一夜無眠,等到第二日清早醒來對上目光,沈傾鸞紅著臉道了早安,匆匆忙忙就去了外間洗漱。
誰料沒過多久顧府的管事就來傳,說皇帝讓顧梟去宮里一趟,連理由都被劉公公透了出來,言說有關他的婚事。
“秦岷莫不是要將孫芩嫁給你?”沈傾鸞第一個想法便是這個。
而顧梟卻有另一種見解,只與她說偷偷回丞相府,最好別叫人發覺。至于婚事,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這圣旨他都會違抗到底。
“不然你曲意逢迎一下,我也......”
沈傾鸞原先想說抗旨還是不必,要知曉她們此時還斗不過皇帝,斷然抗旨還不知皇帝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可一想到顧梟需要逢迎皇帝,而后娶了孫芩,她心中的火氣就竄了起來,怎么也說不出那樣的話。
“他要真給你安排孫芩,我就陪你一同鬧去。我便不信他還能殺我。”
沈傾鸞撂下一句狠話,這便順著窗戶跳了出去,顧梟壓根還沒來得及與她說上一句“未必如此”,人就已經氣鼓鼓地消失不見。
獨留顧梟站在原處無奈搖頭,連帶著心情也輕快了些許。
如此令人著迷的她,又怎能輕言放棄?
顧梟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朝服,就已經想好了若皇帝賜婚旁人,他該如何回絕。
可他未曾料到的是,沈傾鸞不過剛剛偷翻進長茵院的圍墻,正準備悄無聲息地進屋準備偽裝成一直都在,就見有下人風風火火地朝自己跑來。
“宮里傳了話,說是請小姐進宮一趟,車駕已經等在外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