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處理這一桶的蝦就已經足夠費勁,但沈傾鸞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只是拌了三四個餡料,便是有不少的工序要走。
偏偏楊輕婉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來,一邊做著,還一邊和她解釋每步該當如何,連多少餡放多少調料都說了個明白,惹得沈傾鸞頭疼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餡料好了,餃皮也搟完,楊輕婉找了一個院中灑掃的下人稍稍幫忙,就將東西都端到了丞相夫人門前。
因為兩人準備了好一會兒的緣故,此時到丞相夫人那兒去的時候,后者也已經用過了晚膳,外頭不過有些許動靜,繁書就親自過來開了門。
“小姐這是......”瞧著沈傾鸞手中點著的餃子皮,繁書有些疑惑地問道。
“明兒就是大年初一,該吃餃子,所以我想著來與母親一同包些,也好說說話。”
若是往常聽了沈傾鸞這話,繁書自然是想著沈傾鸞有心,只是今日她一說起,繁書便免不了面露難色。
沈傾鸞自然是能瞧出她面色不對的,心中微微有些猜測,卻還是道:“有什么話你直說便是。”
得了她這句話,繁書才輕嘆一聲,“今兒一早夫人才微微有些清醒,婢子主要是怕......”
話雖并未說完,可其中的意思,沈傾鸞再明白不過。
丞相夫人只有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才會將她誤認為是自己早該死去的女兒楊槿,當然也只有那個時候,沈傾鸞對丞相夫人而言才算是些許安慰。
否則,就是眼中的一根刺了。
“既是如此,那我就回去了。”沈傾鸞心下了然,自不愿打擾。
可等她轉身要離開的會后,卻聽得里頭傳來丞相夫人的聲音。她喚了一聲“槿兒”。
一時之間,沈傾鸞說不好心中是什么感覺——神志不清從來不是一件好事,可對于如今的丞相夫人,或許不清醒要遠勝于清醒。
“小姐進去吧。”繁書未想太多,畢竟丞相夫人現在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有時候一覺醒來,或許就是另一般模樣。
接過灑掃下人手中的木托,繁書跟在沈傾鸞身后,與楊輕婉并行著進去,就見丞相夫人難得自己拉開了簾子。
那柔和的晚霞照進屋里,將她一身灰暗的素服也映地明亮幾分。
“今兒怎么有空?”丞相夫人轉過頭來,笑問。
沈傾鸞將手里端著的木托放在桌上,由著繁書與楊輕婉兩人收拾,自己則是尋了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明兒就是春日了,都府若再不給假,我可要鬧去。”
聽了她的話,丞相夫人面色微微有些恍惚,片刻過后才似是感慨地說道:“不知不覺,竟又是一年過去了。”
沈傾鸞聽著心中直打鼓,生怕她忽而清醒過來,覺察到自己并非楊槿。可等她將手心都握出了一點汗意,丞相夫人才又開了口。
“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咱們可得緊著包些,免得趕不上。”
沈傾鸞松開手,應下。
餃子雖不過只是半月,可要想包的好看,看得還是這褶子形態如何。
沈傾鸞起初并未有那么多的講究,只尋著一個餃皮放些餡料兩邊一蓋,圓鼓鼓的餃子便被她放到了一邊。楊輕婉與繁書正在捏褶,相互對視了一眼,皆笑得無奈。
而丞相夫人則是輕笑著搖了搖頭,替她將那只丑兮兮的餃子邊縫捏上,又拿自己手中的教她一番。
“這餡料不能多也不能少,估摸著這些就夠,而后一手托著一手捏褶......”丞相夫人刻意放慢了動作教她,可等那圓胖精致的餃子被托在手中,沈傾鸞還是沒能明白。
一遍,兩遍,三遍......約是包了七八個,沈傾鸞眉心還是緊緊蹙起,好似遇著了什么極其困難的事情。但丞相夫人可不會由著她一遍遍在旁邊看,放了個餃皮到她手中,便遞去了一雙筷子。
“做什么都講究一個熟能生巧,你且自己試試。”
沈傾鸞猝不及防間被塞進兩樣,擺了半天也總覺得不對,索性隨意而為,挑了些餡料進去包著。
只是即便再小心細致,沒天賦的東西,總歸都不能輕易學會。好在包了二十多個之后,那手中的餃子終于初見雛形,丞相夫人夸了一句,楊輕婉便也附和起來。
這餃子包了半個時辰,沈傾鸞就說讓三人都歇歇,特別是丞相夫人不宜久坐恐會傷腰,就讓繁書帶她出去院中走走。
沈傾鸞則是拿食盒裝了兩盒的餃子,說是往正院那邊送去。
“且不說現下老爺與姨娘是否睡了,就單單是小姐這餃子......他們愿不愿要還得另說,何必糟蹋東西?”楊輕婉問道。
其實比起糟蹋了這些餃子,楊輕婉更怕的是他們會糟蹋沈傾鸞一片心意。
然而后者卻并不擔心,“我送到就好,他們領不領情,那是他們的事情。”
楊輕婉只得作罷。
餃子送到的時候,是孫氏親自來接的,沈傾鸞聽著她違心的道謝,瞧見里面其樂融融的景象,只覺得有些刺目。
正妻在偏院渾渾度日,而老爺卻與姨娘一家游戲守歲,也是可笑。
從正院回去,沈傾鸞剛入長茵院,就露出滿面笑意來,于是四人繼續包著餃子。
“將到子時了吧。”等餡料將要耗盡,丞相夫人問道。
繁書應聲,隨后便聽她說:“那將餃子煮上吧,子時每人都吃上一些,也圖個好兆頭。”
“子時就要吃?”沈傾鸞驚訝。以往在沈府的時候,總是大年初一作為早膳,還從未聽說過子時吃的規矩。
見她不明白,繁書與她解釋道:“守夜到了子時,就是一年過去,大年初一也便到了。在此時吃上幾個餃子,可不就能保證來年順順利利?”
沈傾鸞聽著,往手邊的食盒里頭瞧上一眼。
她還想著明日早些過去和顧梟一起吃。
“你若困了,便先行回去吧。”丞相夫人突然說道。
沈傾鸞正想說不困,可抬眸時對上那雙慈愛的目光,卻什么話也沒能說出。
許是今日的燭光太過耀目,使沈傾鸞眼前一陣迷離,不期然將燭火下的她當成了沈夫人。
似乎不必過多解釋,懂的人不僅會懂,還會遞上臺階,好叫她隨心而行。
“母親記得吃餃子,來年,咱們都要安安穩穩的。”
沈傾鸞說著將食盒拎在手中,轉身欲走。
而丞相夫人卻突然叫住了她,拿帕子擦去她鼻尖的面粉,輕聲說道:“路上慢些,哪怕遲了些許,有這份心意也是足夠。何況女孩子家,這一生過得安穩順心就好,又何必如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