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一百九十三 春歲年禮事事新

兩杯清酒,面上就浮現了些許薄紅,沈傾鸞半是清醒,卻根本懶得動作。

于是等顧梟將一壺酒都喝完,伸手想拉她起來時,她就將下巴擱在了那只手上,撒嬌讓他背自己回去。

顧梟還能如何?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人也只能寵著,順勢蹲下身來,屋檐之上也敢背她。

夜已深了,萬華樓雖為空置,卻也并非自家的地方,顧梟腳下就快了不少,使著輕功自萬華樓幾躍而下,不多時就將人帶到了沈府之中。

然等到進院,沈傾鸞還是趴在他背后睡著,抱著自己脖子的手雖未勒緊,可扣著肘間的手指卻用了力氣。

“到家了,你先將手松開,我抱你去床上睡。”顧梟轉頭輕聲說道。

誰料沈傾鸞只顧將頭轉到另外一邊,不耐道:“就這么睡,可暖和地很呢。”

顧梟被她一聲喃喃說得哭笑不得,只能將人先放在床上,輕聲哄勸。“明日我一早就要去宮里,你掛在我身上,我可怎么睡?”

許是被他勸動,沈傾鸞緩緩松開了手,正當顧梟準備去旁邊屋子歇息時,又被他抱住了手臂。

“就這么睡吧,我不鬧你。”

她聲音細軟,臉頰壓在枕頭上鼓起一塊,又帶著些許紅暈,像個不諳世事的幼童。

顧梟瞧著床上似乎還在喃喃細語的人,指尖戳了戳她臉頰上鼓起的那一團,心間柔軟,也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小女孩。

七歲的年紀不算大,可也正是懂事的時候,沈傾鸞比誰都清楚自己曾經歷的一切,那份恨意雖深藏在心底,但浮在表面能影響她心緒的,卻是無盡的恐慌與不安。

軍營不是個療心傷的好地方,那處魚龍混雜,人也過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與她曾待過的凈土天差地別。

所以她幾乎夜不能寐,時時警惕,一面心墻將所有人都隔絕在了外頭,從而鑄就與他一樣的偏執性子。

所幸的是,在她一夜豎起心墻之前,顧梟就已經在墻內。

“明日不是還要進宮?你若不睡,精神不濟可如何是好?”沈傾鸞見身邊人久久不曾動作,費勁兒地睜開睡眼瞧他。

順便還蹭了蹭他的掌心。

顧梟感受著那溫軟細膩的觸覺,唇角勾起,戲謔道:“都說男女授受不親,你也放心我睡在你旁側。”

也不知聽沒聽明白他說的話,沈傾鸞目光聚過又散,終于又將眼睛閉上。

“我最放心的便是你了。”

尾音漸輕,話落時人已經入夢,顧梟干脆和衣躺在她旁邊。

正睜著眼睛想事情呢,就感覺她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手腳并用地將一半被子挪到他身上。

溫熱的氣息就噴灑在自己肩上,哪怕隔著衣袍,顧梟也似有所感。

于是一手將她攬進懷中,顧梟也閉上眼睛,兩人雖和衣而眠,卻也是難得的一場清凈。

晚間睡得遲,又有飲酒的緣故,次日一早沈傾鸞醒的時候已快到辰時。她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腦子,正想著自己是從何處醒來,不期然竟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顧梟側身而臥,一只手還搭在自己腰上。而反觀自己,正將他一只手臂緊緊圈在了懷中,誰先動手一目了然。

從臉頰上泛起的紅暈一直蔓延到了耳根,沈傾鸞只覺得自己全身都燒得厲害,簡直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可悄摸著抬頭看上一眼,心中又忍不住的一陣小竊喜,更是讓她耳朵滾燙。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仰頭以目光細細描繪他的眉眼,連帶著一夜間冒了些頭的胡茬也沒放過,反而覺得這樣的顧梟更容易讓人親近。

褪去一身冷硬的盔甲,他不再是渟州城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而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常人,是自己一生傾慕的男子。

“醒了?”

低沉的聲音響在頭頂,因是才起,還帶著微啞,驚得沈傾鸞趕忙低下頭去。

顧梟見此低笑一聲,“大清早的就投懷送抱,你也不怕我把持不住,將你就地正法了。”

胸腔震動就在臉龐,沈傾鸞羞窘萬分,連抬頭都不好意思。

“起來洗漱,今兒一早丞相府約莫還有事情,你也不怕惹人閑話。”

沈傾鸞一聽連忙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口中連連說著“壞了”,腳下不穩險些踩著顧梟。好在后者及時將她扶了一把,才道:“別慌,洗漱過后換身衣裳,我這兒有些點心,你吃過再走。”

“哪里就有那個時間?以丞相的脾氣,只怕還有的編排。”沈傾鸞著急忙慌地整理衣裳,也不知是真的急著回去,還是純粹為了逃離窘境。

昨晚只在長茵院中,又是包餃子,沈傾鸞穿得也十分簡單,此時哪怕不看那睡一夜壓出的褶皺,單看衣裳也不合規矩。

顧梟自不會讓她這么回去,趁她梳頭的工夫拿了一身衣裳首飾來,并幾個錦盒,一同堆放在了桌上。

“你哪來女子的服飾?”沈傾鸞瞧他跟變戲法似得拿出一堆東西來,連忙著要走都忘了。

而顧梟則是一件一件解釋的仔細,先將衣裳遞到她手里,說道:“這件是先做的,瑯玉讓我看看織云紡的手藝,我便留了下來。”

沈傾鸞接過一瞧,倒與前日晚上穿的有些相似,只是與之相反乃上白下紅,一樣的長襖繡以鸞鳥輕羽,只領上多了一圈色澤純白的狐毛,顯得更為活潑嬌俏。

“那這些呢?又是何物?”沈傾鸞疑惑問道。

顧梟沒有立即回她,只是先問了一句:“年節該送的禮可成備下了?”

聽他這么問起,沈傾鸞也是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過年還有送禮這一茬。

倒也不怪她如此遲鈍,要知曉是軍營的時候她才七歲,年節送禮總是爹娘兄長該做的事情,而到軍營之后直至外出辦案,這種事情她都沒聽人提起過,自然不能樣樣都考慮地仔細。

而顧梟之所以替她準備了這些,也就是記掛著她定然不知,便無奈道:“今年我給你備下了,一會兒拿著這些回去,就說一大早的為了取這些東西才離府,再將年禮奉上,丞相應當不會大年初一就為難你。只是明年你可就要自行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