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甚至懶得多說一個字。
蕭韌轉身,走到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轉過來,走到沈彤面前。
“好,你牛!”
說完,蕭韌又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娘煮好面,四處找人的時候,一個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后生跑過來,付了面錢,一個人挑著放著十四碗面的擔子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后生把十四只洗得干干凈凈的面碗送回來,大娘拉著他左看右看喜歡得不成,就差留他給自家當女婿了。
芳菲趴在窗戶上看了好一會兒,關上窗戶跑回沈彤身邊:“小姐,那個人帶來的人都長得好好看啊。”
當然好看了,王府府衛,秦王走到哪里,他們就跟在哪里,那是秦王的臉面,當然要挑長得好看的。
沈彤已經換上女子裝束,一身深深淺淺的紅。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芳菲撅嘴,一定又是那個說她是傻丫頭的家伙。
她不情不愿地打開門,門外站著梅勝雪。
“沈姑娘,真巧,又見面了。”梅勝雪沒把自己當外人,她一屁股坐到炕沿上。
“是啊,真巧。”你在城門前遇到我的丫頭,就跟著一起來了,所以哪有那么巧的事。
“沈姑娘為何事到的京城?”梅勝雪沒有兜圈子,單刀直入。
“找我娘。”沈彤實話實說。
“哦,找到了嗎?”梅勝雪問道。
“找到和沒找到有區別嗎?我又救不出來。”沈彤的目光有些呆滯,顯然這趟京城之行對她打擊很大。
梅勝雪是昨天才從京城回來的,她之所以會遇到芳菲,也是因為她們都被城門的人強行留下了。
后來護國公府的人來了,看到這些孩子中有女孩,就把她們放了。
護國公府要抓的是男孩,不是小女娃。
“令堂在護國公府楊家?你是去楊家救人了?城門口要抓的人是你?”所有的事情聯系起來,梅勝雪頓時明白了。
“嗯,是我,可惜我沒能救出我娘。”沈彤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白,一看就是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是嬌養在深閨里的大小姐的手。
梅勝雪也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得已經不像是女孩子的手了。
所以,她冒充小丫鬟到了陶家,蓉娘對她沒有半分疑心。
“我也去京城了,我去看望我娘和我的嬸娘,還有我的兩個姐姐”,梅勝雪苦笑,沒等沈彤說話,她就自顧自說下去,“你知道她們現在在哪里嗎?我娘和嬸娘都給官宦人家當老媽子,她們是官奴,是身份最低的老媽子,她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倒夜香,然后要把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馬桶刷洗干凈,而我的兩個姐姐,她們曾經都和你一樣,是養在深閨里的千金小姐,女紅針織,吟詩做畫,可是她們現在呢,做了官伎!永遠都不能贖身,永遠都不能從良。”
沈彤抬起眼睛,她的眸子里都是迷茫:“這和我有關系嗎?我娘也在別人府里,被裝在箱子里,連基本的自由都沒有!”
說到這里,她忽然就翻臉了,指著梅勝雪的鼻子吼道:“出去,給我出去!”
她是自幼嬌養長大的大小姐,她任性,她脾氣不好,她救不出阿娘,她只能沖著無關緊要的人發脾氣,使性子,她不高興了。
梅勝雪不是第一次見到沈彤發脾氣了,上次是在柳家灣,沈彤有多驕傲,脾氣就有多大,上一次她甚至以為沈彤差點就會殺了她
這一次也如此
梅勝雪沒有逗留,轉身走出了沈彤的屋子
片刻之后,外面就響起房東大娘的聲音:“姑娘,怎么這會兒趕路啊,天黑前找不到宿頭的。”
重又趴在窗戶前偷看的芳菲跑了過來:“小姐小姐,那誰誰要走了。”
“嗯,我知道。”沈彤說道。
“小姐,她死乞白咧跟我來到這兒,怎么你來了,她就走了呢?”芳菲不明白。
沈彤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傻孩子,你不是不喜歡她嗎?她走了還不高興嗎?”
是啊,那個討厭的春鵲,不,是梅勝雪,她走了當然高興了。
芳菲咧開嘴,笑得沒心沒肺:“那她是要去哪兒?”
“京城。”沈彤說完就躺在炕上,她其實是笑不出來的。
她望著頭頂的承塵,承塵還真是承塵,上面積了一層灰塵。
沈彤忽然心灰意冷起來。
千辛萬苦,她來到京城,可是那個人卻不是阿娘,阿娘在哪兒,究竟在哪兒。
按照前世的進程,她是在十三年后見到阿娘的。
那時阿娘是個瘋瘋癲癲的老婦。
十三年后,阿娘在京城。
可是現在阿娘在哪里?
還有那個人,她在哪兒?
從陶家到柳家灣,再到京城,一路而來,她沒有見過那個人,她和那個人再也沒有過絲毫交集。
或許就在自己在陶家醒來的那一剎那,這一世的很多事情就已經改變了嗎?
她沒有喝下寒食散,沒有被抓進死士營,她的命運已經改變。
那個人呢?也同樣改變了嗎?
沈彤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小女孩的樣子。
前世墜下懸崖里,她想起了阿娘,也想起了那個小女孩。
后來摔得支離破碎的她被滅燈師傅從谷底救起,她躺了整整半夜才能走路,但是一條腿殘了,就連化緣用的飯缽,也要雙手才能捧起,單手根本拿不起來,她已經成了廢人。
那時她就記起了那個小女孩,她想起那是誰了。
因為那張臉對她而言太熟悉了。
八歲時她失憶了,她所有的記憶是從八歲開始的。
八歲之后,她唯一熟悉的小女孩只有一個人。
就是辛五!
蓉娘帶到柳家灣的小女孩是辛五,野豬嶺小王莊黃寡婦的女兒,從小養大,等待有朝一日給她當替身的女孩,是辛五!
可是她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辛五也去了死士營,她記得她在死士營醒過來時,床邊坐著一個小女孩,那是辛五。
剛進死士營時,因為寒食散的緣故,她纏綿病榻整整一年,除了大夫,只有辛五來看她,辛五每次都會給她帶一個果子,果子紅紅的,甜甜的,咬一口甜到心里......
沈彤坐起身來,她想她可能知道母親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