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寂,得不到回應的熊四保僵立一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良久,梅勝雪站起身來,她冷冷地看著熊四保,目光犀利。
熊四保不由自主地縮縮脖子,把眼睛移向別處。
“好,你可以走,把你的手留下。”梅勝雪忽然開口,她的話和她的口氣一樣,令人壓抑。
熊四保瞪大了眼睛,當年他在街上偷東西,被人抓住要廢掉他的一只手,梅閣老恰好經過,讓人把他送去了衙門。
他只是小偷,在衙門里關了十幾天就放了出來。
他的手還是他的,沒有廢掉。
但是他記住了梅閣老的恩情,只是還沒有機會報恩,梅家就出事了。
有一天,招紅袖找到了他,那時的他滿腔熱血,他與她們義結金蘭。
后來梅勝雪來了,她是梅閣老的女兒,因為自幼有殘疾,梅家羞于提起,把她養在了外面,也正因此,她逃過一劫。
梅勝雪雖然在十人中年齡最小,來的也最晚,可他們卻對她馬首是瞻。
梅勝雪要報仇,她要拿回她失去的一切。
可是事與愿違,過去了一年又一年,理想一次次被現實擊垮,朝廷里的高官一個個起來,又一個個落下,楊家依然屹立不倒。而他們卻仍然生活在最底層,別說報仇了,他們連站到楊家人面前都不可能。
他們從最初的十個人,變成了現在的四個,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傷了,就連大焦也死了。大焦是梅勝雪自幼訂親的夫君。
現在只有他們四人了,熊四保想要離開,他不想干了,他早就不想干了。
他還是閑幫,幫人收帳,幫人看場子,他的手下已經有了一群小兄弟,他吃喝不愁,他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滿腔熱血的愣頭青了。
終于,他再一次看向梅勝雪:“不,我為什么要留下我的手?當年救下我的是梅閣老,不是你,這些年為了給梅家報仇,我受過傷,流過血,梅家的恩情我已經還了。”
說完,熊四保踢翻了椅子,大步向門口走去。
嗖的一聲,有利器破空而出,熊四保來不及回頭,就倒在了地上。
梅勝雪緩步走到他身邊,從他的后背上拔出飛刀,鮮血汩汩而出。她的目光在室內另外兩個人的臉上掃過,淡淡地問道:“你們呢?也想走嗎?”
招紅袖和小董怔怔一刻,他們沒有想到,梅勝雪會殺死熊四保。
小董搖頭:“梅家對我們董家有恩,我不走。”
梅勝雪看向招紅袖:“你呢?”
招紅袖格格嬌笑:“我更不會走了。”
京城里沒有人知道,她招紅袖是梅閣老的紅顏知己,就連這家紅袖招,也是梅閣老暗中給她開的。
她知道以她的出身,就連給梅閣老做外室的資格也沒有,她也不想從良,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不想改變,所以她在她的青(樓)迎來送往,梅閣老是她最大的恩客,這是她和他的秘密。
即使沒有梅勝雪,她也會想方設法給梅閣老報仇,哪怕搭上她的命,搭上她的一切。
梅勝雪擦干凈飛刀上的血,重又坐回到椅子上,屋子里彌漫著血腥氣,熊四保的尸身仍然趴在地上。
“十妹,究竟出了什么事?現在你可以說了吧。”招紅袖問道。
梅勝雪的嘴角溢出一絲難得的笑容:“沈家太太黃氏,現在就在護國公府里。”
“啊?真的假的?”招紅袖大吃一驚,梅勝雪南下尋找黃氏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千真萬確,不會有錯。”梅勝雪神情傲然。
沈彤打死也不會想到吧,她會回到京城,她會去找黃氏。
“別說護國公府銅墻鐵壁一般,就是我們真能進去救出了黃氏,黃氏也不會把遺詔的下落告訴我們吧。”歡喜過后,招紅袖重又疑惑起來。
“你忘了,黃氏還有一個女兒,而我恰好知道她女兒的下落。”梅勝雪說道。
“用沈家女兒來威脅黃氏?逼黃氏就范?”招紅袖大喜過望。
梅勝雪冷笑:“黃氏的女兒可不是普通孩子,如果用她來威脅黃氏,黃氏一定不會相信,可若是用黃氏來威脅她呢?”
“那怎么可能,那還是個孩子啊。”招紅袖不解。
“是啊,是個孩子,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孩子......”梅勝雪說道。
大雪還在下,院子里一片雪白。
芳菲趴在窗前看著紛飛的雪花,扭頭問沈彤:“小姐,這么大的雪,城門前的孩子們會不會凍死啊?”
屋子里有火盆,還有燒得暖烘烘的大炕,可是她也才在窗前待了一會兒,就凍得鼻子疼,城門前的那些孩子,非得凍死不可吧。
沈彤道:“快了,城門前就快要沒有孩子了。”
“為什么,是小孩子全都不出城了嗎?”芳菲不解。
“是沒有人再抓他們,他們可以像以前一樣,隨便出城了。”沈彤說到這里,忽然笑了。
芳菲不知道小姐為什么要笑,她也不知道小姐為什么能篤定城門口不再抓小孩了。
可是很快,她就從房東大娘口中得知,城門口真的不抓小孩了。
她興奮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小姐,正說得眉飛色舞時,那個總叫她傻丫頭的家伙忽然來了。
“沈彤,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蕭韌說道。
“抓住人了嗎?”沈彤問道。
蕭韌一怔:“你知道?”
“嗯,我猜到了。”沈彤道。
她猜到了,她還猜到那是梅勝雪一手策劃的。
“楊家有個管事,想要收買德善的小廝,結果被那小廝告訴了德善,于是那位管事就露餡了。”蕭韌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四兒雖然死了,可是楊家的暗線不只張四兒一個。
“楊家的管事?”沈彤納罕。
“我打聽過,那位管事有個毛病,就是好色,他喜歡逛窯子,我猜他十有八、九,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不過他也是個烈性的,被發現后就自盡了。”蕭韌說道。
“于是楊家就不再大張旗鼓抓我們了?”沈彤問道。
“嗯,現在滿府抓內奸,護國公府人心惶惶,有趣極了。就是不知道那個管事究竟是被誰指使的”,蕭韌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他忽然不笑了,他看向沈彤,“你知道是誰指使的嗎?”
沈彤搖搖頭:“不是我。”
當然不是她了,這幾天她都在三里莊里安心等人,什么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