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胡說八道!”楊錦軒刷的一聲拔出了佩刀!
喜堂內的女眷們嚇得驚叫起來,眾人這時才發現,大喜的日子,楊二公子竟然隨身帶了佩刀!
明明是嫁妹妹,卻還帶著刀,世上有這樣的事嗎?
“楊家要殺人!”有人尖叫。
“是要殺人滅口嗎?”有人質問。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殺我!”有人求饒。
“王公公、周三公子,救命啊!”有人呼救。
喜堂里亂成一團,但是卻沒有人敢離開,能來這里的要么是有官身的,要么是有家世的,楊二公子會不會殺人滅口尚未可知,但是只要他們踏出這里半步,便是把楊家和秦王府徹底得罪了。
得罪了楊家和秦王,別說是在燕北,就是在大齊都難以立足。
這種事,市井小民能做,他們卻不能,因為他們不是孤家寡人,也不是一窮二白,他們背后還有整個家族。
哭歸哭,喊歸喊,但那都是女眷和孩子,有官身的老爺們雙唇緊閉,面沉似水。
喜堂里氣氛異常詭異,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就在這時,一陣笑聲傳來。
這笑聲夾雜在哭喊中,瞬間哭喊聲就沒有了,婦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抬起驚恐的眼睛看向發出笑聲的人。
是周錚。
周錚撫掌大笑,像是看到了一件可笑之極的事。
喜堂里頓時安靜下來,周錚笑聲不絕,緩步走向被喜婆和丫鬟護在身后的新娘子。
楊錦軒率先反應過來,但是這次他學聰明了,周錚身邊的兩個內侍都是高手,他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使個眼色,一直跟著他的兩個隨從快步過去,想要攔住周錚,周錚冷笑一聲,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在其中一名隨從的臉上。
今天楊錦軒有備而來,這兩名隨從都不是泛泛之輩,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可是還沒動手,就硬生生挨了周錚一記耳光。
楊錦軒大怒,正要親自過去,耳畔傳來父親楊勤的聲音:“住手!”
楊勤讓住手的人不僅是楊錦軒,還有周錚,然而,周錚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已經走到了新娘子面前。
丫鬟和喜婆臉色大變,正要出手阻攔,已被那兩名內侍一人一個扔了出去。
“周錚,你要做什么?那是你的弟媳,你這是有悖倫常!”楊勤怒道。
“她不是本王的王妃,她是假的!”燕北郡王搶在周錚開口之前,嘶聲哭喊。
賓客里有個小女娃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就是嘛,人家當丈夫的都不認這個媳婦呢。”
是啊,當丈夫的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妻子,對于周錚而言又何來弟媳之說?
聞言,周錚哈哈大笑,那女子早就嚇得癱軟,被兩名內侍架住,一名內侍伸手托起女子的下巴,讓喜堂里的人都能看到她的臉。
楊錦軒再也按捺不住,抽刀撲了過來,可是他的刀剛剛揚起,便聽噗的一聲,一個什么東西飛了過來,正打在他的手腕上,楊錦軒吃痛,手中的刀咣啷一聲落到地上。
而打在他手腕上的東西,是一只茶碗蓋子。
剛剛場面混亂,誰也沒有看到這只蓋子是從哪里飛過來的,但是楊錦軒的手卻已疼得動彈不得。
“有刺客!”楊勤的一名副將大喊道。
楊勤正要開口,坐在他身邊的王太監冷笑道:“灑家只看到一個拿刀的,那就是楊二公子,莫非刺客是楊二公子嗎?”
楊勤的副將還要說話,楊勤瞪他一眼,他連忙閉嘴。
正在這時,已經有人認出了那名女子。
“咦,這不是二道里的小翠花姑娘嗎?”
“是啊,就是那個小翠花,甩得一手好帕子。”
楊勤只覺一盆冰水兜頭而下,這什么小翠花,原來竟然很多人都認識!
就在昨日,有人往楊家門口扔了一封信,五千兩銀子,就能贖回楊蘭若。信里還裝著一只耳墜子,這只耳墜子就是楊蘭若丟失那天戴著的。
楊錦軒自是不肯答應,五千兩?見鬼去吧。
可是這個時候,不答應就真的不行了。
楊勤讓人帶了五千兩銀票,去了約定好的那個破廟,又安排了二百人埋伏,只等贖回楊蘭若,再把這些土匪攔下,一網打盡。
可惜,他們的人到了破廟,卻沒有看到一個人,正以為上當的時候,忽然不知從哪里跳出一只猴子,猴子脖子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錢給猴,跟猴走,楊蘭若,在前頭。”
沒等他們的人細想,猴子一把搶過裝錢的箱子,抱著箱子就向前跑去。
有人要射箭,被為首的人制止,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跟著猴子走了。
于是他們便被猴子帶著跑出二里地,忽然聽到有女子的呼救聲,待到近前,原來地上有個深坑,一個女子正蹲在坑里器,雖然看不到臉,可是那身衣裳,就是楊蘭若平時常穿的。
那只猴兒眨眼就不見了,這些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上來的,就是這位楊姑娘。
只是這位楊姑娘,雖然一樣的身材高挑,艷若桃李,可是此楊姑娘卻非彼楊姑娘。
當然,楊姑娘身上有封信,信上說,這位楊姑娘是寨主的親妹子,先把她押給楊家,三朝回門那天,保證讓楊蘭若出現在楊家。
楊姑娘笑嘻嘻地說道:“楊三小姐和我哥好上了,不想回來,沒辦法,我就來替她拜堂吧。“
說著,楊姑娘又拿出一張紙,紙上畫著一個虎頭。
“這玩藝兒是楊三小姐的,她說她爹看到這個一定會答應。”
這張紙交到楊勤手上時,楊勤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這是虎符。
他有兩枚虎符,一枚是自己的,另一枚則是燕王的,他在軍前用的是自己的,燕王這枚放在內書房的暗格里。
就在昨天晚上,他剛剛發現那枚虎符不見了。
自從楊蘭若整日發瘋,即使他在燕北也不來內書房了,他甚至不知道這枚虎符是什么時候丟的。
楊錦軒是不敢隨便進他的內書房的,但是楊蘭若不同,她發起瘋來哪里都敢闖,內書房被她砸過一次了。
這枚虎符說不定真是她拿走的。
燕王死后,楊勤原本是應該將燕王虎符上交朝廷,可是他心里存著想要完全接管燕北軍的念頭,鬼使神差就把這枚虎符留下了。
兵部的人問過一次,被他搪塞過去,轉身過了八年,兵部的人忘記了,連他自己也快忘了。
盡管平時用不著這枚虎符,但是這枚虎符不能落入這些人手里。
何況還是來歷不明的土匪。
如今的燕北各大衛所,并非都是楊勤的人,憑著楊勤大都督的身份尚能調遣他們,但是一旦有人拿出燕王虎符,燕北軍定然大亂。
如今不僅是楊蘭若在那些人手里,燕王虎符也在,楊勤想不答應都不行。
楊姑娘愿意配合演好這出戲,而且蒙上蓋頭,她的身段和楊蘭若一般無二,只要嫁進王府的這三天,她躲在屋里不出來,待到三朝回門,她戴上冪籬坐進馬車回到大都督府,這場戲也就演完了。
到時假的換成真的,神不知鬼不覺。
楊勤和楊錦軒擔心她在王府里行事不便,特意找了兩個有武功的女子充做貼身丫鬟和喜婆,可是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女子竟然不是什么女土匪,而是暗門子里的窯、姐兒。
女子忽然就不害怕了,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哎喲,在場的太太們可別怪你家老爺認得奴家啊,奴家可還是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呢,他們就是偶爾來聽奴家唱唱曲兒,甩甩帕子,別的啥事兒也沒有。”
楊錦軒用一只手捂著受傷的手,怒吼道:“來人,殺了這個賤人!”
周錚冷笑:“你們楊家真的要殺人滅口嗎?居然用風塵女子冒充楊三小姐嫁入王府,你們是想要羞辱誰?羞辱郡王?羞辱太皇太后,還是要羞辱我們周氏列祖列宗?”
這時,一時沒敢插嘴的周齡和周緒終于找到機會開口了。
“太過分了,這是不把大齊皇室放在眼里了嗎?”
“列祖列宗啊,是子孫無能,險些讓風塵女子臟了門楣,子孫不孝啊!”
一個撕心裂肺,另一個捶胸頓足,燕北郡王則嚎啕大哭!
他踉蹌著撲到周錚面前,抱住周錚的腿,哀求道:“堂兄,您千萬不要殺了這女子,您快點問問她,楊三小姐在哪里?”
一語提醒夢中人,是啊,楊三小姐呢?真的是被土匪搶走了嗎?
小翠花立刻苦了一張臉,楚楚可憐:“奴家是被土匪搶走的,后來那些土匪又搶了楊三小姐,就嫌棄奴家了,奴家求他們放過奴家,他們就一巴掌打暈了奴家,把奴家扔到套野獸的陷井里,等到奴家醒來時,就已經在楊家了,至于別的,奴家可不知道。”
“胡說,她是那什么寨主的親妹子,她怎會什么都不知道?”楊錦軒再也忍不住了。
又是一片嘩然,二道里的小翠花居然是土匪寨主的親妹子?這怎么可能,哪個寨主會讓自己妹子留在窯子里?
“哎喲,這位公子,您可別冤枉奴家,這里的爺們兒里可有認識奴家的,奴家六歲就在二道里,這些年可哪里也沒去過,再說了,奴家若是有個當寨主的哥,還用得著賣笑嗎?”小翠花聲音悅耳,抑揚頓挫,就連說話也像唱曲兒一樣動聽,哪里有女土匪的樣子。
從始至終一直在看戲的楊錦程和楊錦庭,此時互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譏誚。
他們也聽到了那些傳言,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怯弱的燕北郡王居然會在拜堂前玩上這么一手,這當然不會是巧合,燕北郡王不會那么湊巧拽下新娘的蓋頭,更不會那么湊巧看到新娘的臉。
這一切早有預謀,楊勤父子有預謀,燕北郡王也有預謀,可惜燕北郡王算出楊勤父子的預謀,而楊勤父子卻沒有算出他的。
所以,這一局楊勤父子輸了。
既然他們輸了,楊錦程和楊錦庭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他們還要回京城,他們還要在太皇太后面前盡孝,他們還沒有笨到幫著楊勤父子做出糊弄太皇太后的事。
用風塵女子冒充楊三小姐,嫁給燕北郡王做王妃,這不僅是糊弄燕北郡王,更是糊弄太皇太后。
這是太皇太后下旨賜婚。
楊錦程和楊錦庭坐山觀虎斗,當然,最后的爛攤子他們還是要出來收拾的,否則燕北亂起來,他們也有責任。
他們更想知道,這出戲接下來要怎樣演。
他們很快就有了答案。
王太監勃然大奴,他翹著蘭花指,指著楊勤:“楊大都督,你竟然用個這樣的女子來冒充楊三小姐,你這是欺君,灑家回去一定會如實稟給太皇太后。”
這個鍋他可不背,他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告訴太皇太后。
周錚大怒,冷聲道:“來人,把這道門和府門全都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等都不許出去,違令者斬!”
這是丑事,自是不能傳出去。
賓客們立刻慌了,他們和這件事沒有關系啊,他們只是倒霉而已,既然已經送過賀禮了,還來喝什么喜酒啊,只想著巴結楊家,想在宮里來的天使面前露個臉兒,沒想到卻招來大禍。
“周三公子,你這是什么意思?”楊勤怒道。
周錚冷笑:“楊大都督,你說我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想讓這件事傳出去,令天下人恥笑我們大齊皇室嗎?”
“你想要挾持本都督嗎?”楊勤質問。
“沒錯,沒有我的命令,楊大都督也要留在此處。”周錚道。
楊勤抬腿踹向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杯盤嘩啦啦摔到地上,嚇得王太監仰面朝天暈死過去,跟著他來的小內侍呼天搶地,又是掐人中,又是用鼻煙兒。
楊勤沒有看他們,從滿地狼籍上走過去,他一步步走向周錚,沉聲說道:“周三公子,你可知本都督身負何等重任?眼下邊關正在打仗,韃子大軍壓境,你居然在這個時候要挾持主帥,你要棄大齊疆土不顧,棄邊關百姓不顧嗎?”
周錚心中一沉,剛才他是怒極之下才做出的決定,他竟然忘記現在邊關還在打仗,楊勤是扣不得的。
忽然,一個瘦小的身影沖了過來,擋在周錚和楊勤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