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厭從記事開始,就清楚知道自己不受歡迎。
不為別的。
就因為他走到哪里,都能帶去災難。
可能是因為他,也可能是因為別的。
但是種種巧合下,所有的一切,便都是他的錯。
兇獸幼年期其實挺可憐的,他要活下去,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獸類欺負,還要努力修煉,變得強大。
他在洪荒里摸滾打爬,漸漸將一顆心磨平,再磨出尖銳,能殺戮的尖銳。
他還清晰的記得,第一次殺死的獸。
那個時候年紀不算大,還不能化形,但是運氣不好,撞上幾只結伴的兇獸,對方實力和年紀都比他大。
不過最后還是他贏了,雖然他也掉了半條命。
“你醒了。”
涂厭那次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貍猙。
“這是什么地方?”涂厭警惕的打量四周。
貍猙坐在旁邊舔爪子,聞言,掀起眸子看他一眼:“放心,這里很安全。”
涂厭沒想到,這句話,在以后,會不斷出現。
在他被追得到處跑的時候,貍猙總會告訴他,這里很安全,放心。
也只有在貍猙這里,他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你就是太沖動,他們罵你一句你就得打回去,何必呢。”
某個雨夜,貍猙趴在洞口,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這么和他說的。
涂厭受傷靠在里面:“別人罵你,你不還口?”
“不啊。”貍猙習慣性的舔了舔爪子:“我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
貍猙扭頭,張開口,做了一個咬脖子的動作。
又兇又狠,很符合兇獸的氣質。
涂厭:“……”
涂厭那個時候就知道貍猙不是什么好鳥……哦,不對,不是什么好獸。
后來沒多久他就化形了。
化形之后,實力大增。
接踵而來的就是更多的仇敵。
貍猙從不攙和這些事,他只負責在他快要死的時候,將他撿回去,把他藏起來。
貍猙應該很久以前就能化形,可是他一直沒有化形。
涂厭不知道為什么,也沒問。
后來他沒那么沖動了,可惜全洪荒都看他不順眼。
他也就懶得再去顧忌什么。
反正他生來就是這樣。
骨血里帶著殺戮。
無休無止。
他遲早有一天會迷失在殺戮里,腐爛在黑暗里。
直到……
直到遇見她。
那個讓他余生都想捧在手心里的小鳳凰。
涂厭其實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見到那只小鳳凰是在被洪荒眾獸列為五大危險之地之一的地方。
那只小鳳凰剛誕生不久。
它怯生生的,渾身的羽翼都還沒豐滿,看上去有些丑,飛得搖搖晃晃,看上去很快就會被洪荒吞噬。
不過那顏色很扎眼,令人無法忘懷。
像一抹天邊偶爾出現的晚霞,奪目絢爛。
他那個時候完全沒想過,有一天,他能擁有這抹色彩。
當然,他也沒想到,她會做出那樣的事。
在洪荒里,大家搭個伴過一段時間,時間一到,一拍兩散,再找新的。
誰會一生都只有一個伴侶啊。
更沒有誰會為對方,尋死覓活。
她雖然不是為自己尋死覓活,可涂厭覺得那比尋死覓活還要令他難受,他數次感覺到窒息感,無助又茫然。
每次看著她臉色一天天變差,還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的心就如刀割。
可是他除了陪著她難受,什么都做不了。
也許她說得對,那個咒已經沒有之前那么大的威力。
梧桐樹長大了,她也好好的,只是偶爾會發作。
那株梧桐……
是她誕生那個地方生長出來的。
那里寸草不生,唯有這株梧桐。
所以他就將它帶回來了。
“小鳳凰。”
涂厭站在梧桐樹下,往上看去,緋色的身影若隱若現。
“干什么。”
不太耐煩的聲音。
“下來。”
上面沒動靜。
涂厭站在樹下,不出聲,也不走。
過了一陣,樹上沙沙的響,她從上面跳下來,眉眼冷淡的看他,無聲的問他什么事。
涂厭按著她肩膀,輕輕一推便將人壓在粗壯的樹干上。
女孩子也不見有絲毫的慌亂,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涂厭閉上眼親過去。
涂厭親了一會兒:“還難受嗎?”
“嗯……”初箏瞄他屁股后面。
涂厭指尖蹭她唇瓣一下:“晚上給你摸。”
“哦。”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推開她,躍回樹上,一截緋色的衣裳垂落在半空。
涂厭也沒強求她下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于有一天,涂厭發現初箏不太對勁。
涂厭還沒弄清楚這不對勁從何而來,初箏已經站在他面前,特冷靜的開口:“涂厭,我感覺我要死了。”
涂厭耳邊嗡的一下。
“小鳳凰,你胡說什么……”
“這個給你。”她將鳳凰石遞給他:“以后它會保護你。”
涂厭想說點什么。
可是面前的人太冷靜了,面對死亡,她都如此冷靜……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女孩子俯身下來:“最后再做一次。”
涂厭:“??”
直到初箏把他推倒,壓上來,涂厭才反應過來。
涂厭壓不住眼底的酸澀,滾燙的淚落在她身上。
她動作有瞬間的僵住,半晌才出聲:“別哭。”
聲音有些啞,聽不出是因為欲,還是因為別的。
她親著他,沒有以往的霸道,難得的溫柔。
涂厭起來的時候,只看見吞象。
初箏不見蹤跡。
涂厭瞧見吞象臉上的神情,什么都明白了。
那瞬間他感覺到世界天旋地轉。
整個人都像是被人按進冰冷的水里,無法呼吸,不斷下墜、再下墜……
什么都抓不住。
那個時候涂厭才知道,她連自己下葬的地方都準備好了,真是一點都不讓他操心。
涂厭偏不如她的愿。
將她從山上帶下來,就葬在梧桐樹下。
涂厭經常坐在梧桐樹下,看著下方人來人往的城池。
那里的喧囂,在這里總能安靜下來。
只剩下梧桐的沙沙聲……
涂厭失去那個人,就像失去一切。
對什么都提不起勁。
如果不是他每天雷打不動的坐在梧桐樹下,大概會覺得他已經死了。
融入骨血的殺戮,終將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