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
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
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蘇軾
好痛、好痛!無痕從一陣難言的疼痛中突然清醒,艱難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眼前模糊不清,全身冰冷寒濕,正浸泡在潭水之中,大量潭水從口鼻倒灌,嗆得她“咕咚、咕咚”連喝幾口。
什么情況?自己好象掉到湖里了?無痕思維有一剎那的清醒,本能地雙腳急蹬,拼命往上浮去。
剛浮出水面,還來不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無痕就被一只手突然按住頭頂,再次用力壓入水中,耳邊同時傳來一個女孩冰冷的詛咒:“你這個廢物!賤種!這樣都還不死?連累我在這里跟著受苦受累,趕緊去死吧!”
有人要殺我!這是無痕第一反應,誰!誰要殺我?
無痕拼命掙扎,奈何頭發被抓得更緊,“咕咚、咕咚”又喝了幾口水,意識開始漸漸昏迷。
突然,周圍傳來人聲,那按住無痕頭頂的小手忽地收了回去。
不久之后,無痕似醒非醒間感覺自己好象被人抱上了岸。有人用力拍打著她的后背,胃部痙攣緊縮,咳嗽中,許多潭水從她口鼻流了出來。
“呼”無痕終于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整個人有如騰云駕霧,飄飄然然。
迷糊間,似乎有雙溫軟的手掌輕輕按在她的背心,股股暖意瞬間布滿她的全身,猶如浸泡在溫泉之中,暖暖陽陽,痛楚漸去,意識逐漸變得清醒。
“痕兒、痕兒,你快醒醒,你快睜開眼睛看看為娘!你別嚇娘啊。”
我這是在哪?我已經死了嗎?無痕睜開雙眼,一聲痛徹心肺的哭泣傳入耳中,令她心頭莫名一陣難受。
眨了眨眼,無痕視線漸漸清晰,映入眼瞳的,是一張蒼白憔悴卻清秀無比的淚臉,眼神緊緊盯著自己,焦急而又惶恐。
無痕怔了怔,怎么回事?我這是在哪?一陣虛弱感傳來,無痕才漸漸意識到自己正倚坐在泥地上,抱著自己的正是眼前這名瘦削清麗的婦人,周圍男女老少聚攏了不少村民,身著陳舊簡樸的古裝,指指點點輕聲議論著,不時搖頭嘆息,神色中難掩憐憫之情。
清麗婦人見無痕清醒,頓時欣喜若狂,猛地將無痕摟進懷中抱緊,喃喃道:“感謝蒼天,感謝蒼天,痕兒,你總算醒過來了,剛才真是嚇死為娘了,都怪為娘一時疏忽,害你竟遭此劫難,天哪,為娘還以為……還以為……要永遠失去你,若真要這般,為娘還怎么活下去。”
“咳、咳咳”無痕被她摟抱得太緊,呼吸頓時不暢,忍不住急咳起來,婦人嚇了一跳,趕緊松開雙手,將無痕重新扶坐端正細細察看,在確認無痕并無傷口和不妥后,又愛憐地將無痕重新擁進懷里,仿佛擔心她會再次受到什么傷害和委屈。
娘?這人是我娘?無痕迷惑不解,我什么時候有娘了?這里又是哪里?周圍這些人穿著這么奇怪,難道是拍古裝戲的片場么?
不對!我自小就是孤兒,哪來的母親?我明明開著小車與一輛逆行的摩托車險些相撞,慌忙中急打方向盤不慎沖進湖里,當時只覺得額頭受到撞擊后失去意識,如今清醒過來,怎么卻躺在地上?周圍還有一群奇怪的陌生人聚眾圍觀,更離奇的是,明明自己是孤兒,怎會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娘?
我在做夢嗎?什么情況?一點都不好玩。
不對,剛才有人要殺我!是誰為什么要殺我無痕轉頭四望,腦海中卻想不起先前溺水的情節,更沒有印象是誰要殺自己。
皺了皺眉,無痕準備推開抱著自己的婦人,突然一陣眩暈,有段不屬于她的記憶瞬間清晰起來。
她不由怔住,此時此刻才算明白,原來她竟然狗血般的穿越了,而且重生到同樣一個叫無痕的十二歲女孩身上,只是前世她叫水無痕,而現在這個女孩卻叫夢無痕……
夢無痕、夢無痕,春夢了無痕,前生前世恍若春夢,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無痕深深嘆口氣,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原來這一世的無痕在開始有記憶時,就生活在一個名叫“圭水村”的偏遠村莊,與母親夢氏相依為命,好在家底還算頗豐,這些年兩人生活雖然簡單卻也并非艱苦。
遺憾的是,母親身體不好,日日受病痛折磨,雖說藥食不斷,病情卻不見有絲毫起色,最近更是越發嚴重,時常半夜咳嗽,一咳就是半宿。
至于父親,無痕記憶中完全沒有印象,每次問起,母親總是默默流淚,漸漸懂事的無痕不想觸碰母親的傷心處,從此不再詢問父親的任何事情。
今年無痕剛滿十二歲,村里突然出現蟲災,圭水村方圓百里的莊稼都被啃得干干凈凈。
為了生存,圭水村及周邊鄰村幸存的村民們只好放棄世代生活的家園,拖家帶口背井離鄉,有親的投親,無親的只能選擇逃荒。
無痕和母親無親可投,只好跟隨其他鄉親一起逃荒來到這里。
路上母親疲乏口渴,坐在路邊小憩,無痕便獨自尋到這處偏遠的潭邊取水,結果……不知怎么就發生了意外。
不,這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把兇手找出來,為死去的無痕報仇!重生的無痕雖然慶幸自己有機會重回人間,但同時又為死去的無痕感到傷懷,必須要做點什么,心里才會好受一點。
她拍了拍緊緊擁著自己的母親,感受到母親暖暖的體溫和心跳,突然一絲幸福感和依戀感油然而生:原來有母親疼愛的感覺竟是這樣的,難怪人們常說,母親的懷抱才是世界上最溫存的港灣,是最幸福的搖籃。
前世自己無父無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無人疼愛,冷暖自知。
現在,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會穿越到這個陌生世界,不過身邊總算有了血脈親人,就算再窮再苦又如何?自己再不是孤單一人了。
無痕嘴角微微浮現一絲微笑,從母親的懷里坐起:“母親,我沒事了,您放心。”
夢氏握住無痕冰涼的小手,放到嘴邊呵了口暖氣,上下再仔仔細細打量了無痕幾眼,仍不放心地說道:“真的?你真的沒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好著哪。”無痕輕輕推開母親,試圖站立起來,也許是剛剛穿越,對這具新身體還不適應,只覺有些頭暈,蹌踉幾步才勉強站穩。嚇得夢氏趕緊重新把她扶住。
“無痕姐,我就知道你命大,剛才你那樣子可嚇人了。”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擠上前拉住無痕衣袖,眼里滿是關懷。
無痕記起這小男孩名叫劉燦,小名:阿牛,是村里隔壁家劉伯的孫子,爹娘早已過世,跟爺爺相依為命,自小與無痕一起長大,兩人感情尤如親姐弟一般。
這次逃荒路上多虧劉伯關照,否則母女倆會過得更苦。
阿牛身后緊跟一名小女孩,與無痕年齡相仿,約十一、二歲,身材偏瘦,卻長得清秀可人,不過神情略顯隱晦閃爍,躲在阿牛身后躊躇不前,半晌才終于開口:“無痕姐,你沒事吧?”
無痕怔了怔,她是何許人?她可是穿越過來的老人精,這女孩口中說著問候的話,眼中卻閃過一絲怨氣和厲色,別人看不見她可瞧得清清楚楚。
而且,這聲音聽起來好熟悉,兇手,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