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看著沈姝的頭頂,接過她手里的粥,淺嘗一口。
重新放回她手中。
他面無表情地道:“菜多了,你把它喝掉,再去盛碗沒菜的來。”
沈姝:……
為了方便分發,戰時的朝食一向都是菜粥。
菜粥、菜粥,沒菜能叫菜粥嗎。
她磨了磨牙,捧著碗,幾口把粥喝個精光。
雖說只是一碗普通的菜粥,對于沈姝這個一連幾日都在鎖關林里,以干糧充饑的人來說。
簡直是美味珍饈。
溫熱的粥食入肚,沈姝覺得手腳都暖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熨帖。
她暗暗腹誹姓蕭的不識貨,排場比熠王還大。
卻不敢怠慢,轉身走回粥桶前。
粥桶里剩下的粥,比剛才碗里的菜還要多。
沈姝索性拎起粥桶,垂首對著蕭公子道:“小的這就去給公子盛碗沒菜的粥來。”
說完這話,她正轉身欲走——
“不必了,回去吧。”
楚熠淡淡地道,越過沈姝,看了飛云一眼,直接朝城墻下走去。
沈姝看著他的背影,磨了磨牙。
若非她先前在火頭軍營帳里,為了不被阿爹發現,故意在臉上抹了些鍋底灰,又弄亂鬢角和額發遮住些臉。
她或許就以為,這廝說不定是看穿她是誰,故意不說,存心刁難。
飛云旁觀這二人,看得眉心直跳。
自家殿下明明是體恤沈姑娘剛從鎖關林出來,必是餓著肚子,故意讓她喝碗粥暖身。
卻這般……
他心里唉了一聲,走到沈姝身邊。
拿過她手里的粥桶和碗,隨手遞給旁邊的侍衛。
“姑娘莫怪,公子……就是這么個脾氣,他讓您吃,您就吃,別的一概別多想。”
礙于殿下偽裝的身份,飛云不敢說的太明白,只能點到為止。
沈姝深以為然的點頭:“放心,我脾氣好,從不跟驕縱任性公子哥兒一般見識。”
她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可架不住耳力好的楚熠還未走遠。
被他聽了個正著。
楚熠腳步微頓,周身的氣場瞬間冷下來。
飛云見狀,趕忙笑著岔開話題:“殿下不是派了影伍接您回城嘛,您怎么來這了?”
被他這么一打岔,楚熠鳳眸沉了沉,大步走下城墻。
“我……”
沈姝直覺想對云公公,說出方才她在阿爹臉上看見的種種。
可是隨即,她想起云公公并不知道她能觀人壽元——
“殿下呢?有沒有辦法帶我去見殿下,我有要緊事要與他說。”她急急說道。
飛云看著自家殿下已經下了城墻,朝沈姝笑了笑:“西匈大軍壓境,殿下必須回北邊,防止北狄作亂。殿下特別交代,如果姑娘有什么事,跟蕭公子提也是一樣的。蕭公子與殿下是表兄弟,和殿下一樣值得信任,姑娘大可放心。”
經他這么一提,沈姝這才意識到,難怪先前她總覺得蕭公子和鳳大人有些相像。
如今她既知道鳳大人是熠王,而蕭公子出身承恩公蕭家。
他與熠王是親表兄弟,相像些也實屬尋常。
可是如今——
沈姝可以完全信任熠王,卻萬不能相信這位蕭公子。
尤其是,在她知道阿爹有死運,而蕭公子安然無恙之時,更加不會相信這個,在蕭家位高權重的蕭公子。
沈姝猶豫一下,問道:“五殿下臨走前,曾說過讓你和那三十個影衛,都聽我指揮,如今他人不在云疆,話還作數不?”
“作數,當然作數!”飛云不疑有他,趕忙回答:“殿下說的話,一向很作數。”
沈姝松了口氣。
三十個身手了得的影衛,再加上這位云公公。
不管碰上什么事,應該都盡夠她用了。
如今,她就只需守著那位蕭公子,隨機應變即可。
思及此,沈姝對著飛云懇請道:“還請公公派兩個影衛,小心盯著我阿爹,如有風吹草動,即刻來告訴我。”
飛云一怔。
他雖不明白,沈姝這番安排是何意。
既然方才已經表明自家殿下說過的話作數,他沒有多問,低聲應下。
見沈姝抬腳欲走,飛云想起殿下臨走前那一瞥,忙囑咐道:“姑娘就跟在蕭公子身邊,哪都別去,以免被長史發現。小人派影七給您使喚,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影七在軍營走動幫您辦妥即可。”
這話正合沈姝心意,她遲疑一瞬,對飛云道:“影七就不必了,公公可否將影伍和那三個毒奴帶來我身邊使喚?”
“當然可以。”飛云爽快回答:“小人這就去安排,只是影伍給您留在身邊,毒奴身份特殊,安排在院外與侍衛一起,可好?”
“甚好,甚好,多謝公公。”沈姝笑著說道。
整整一天,沈姝被飛云安排在蕭公子在關城落腳的小院里。
讓沈姝氣得牙癢的是——
雖說蕭公子點名要她“隨身服侍”,安排她的,頂多也就是些端茶倒水、服侍用飯的差事。
可這些差事,卻把沈姝累得夠嗆。
“水太熱了。”
“太涼。”
“茶葉太濃。”
“又太淡了。”
“玫瑰糕太甜。”
“鹽放多了,太咸。”
“換成素的來。”
“吃不完,你把它吃了,不準倒掉,更不準喂狗。”
就這樣,不過才大半日的功夫,沈姝茶水、糕點和吃食塞了滿滿一肚子。
若非她一直惦記著想從蕭公子這刺探些軍情。
那些茶水和吃食也還算好吃。
這么來來回回的跑著換茶、換水、換吃食,她真的會忍不住暴走!
然而,一直捱到臨近黃昏,沈姝卻沒旁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軍機和政務,都是由蕭公子身邊的飛羽拿公文給他批閱。
除了筆墨劃在紙上的沙沙聲,和蕭公子指使她做這做那的聲音,房間里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沈姝什么都打探不到,又不能隨意出院子,悔得腸子都青了。
好在她事先安排了影衛盯著阿爹,有任何異動都來告知她。
至今她沒收到阿爹的消息,就是好消息。
沈姝幽怨看著在沙盤前,專注排兵布陣的蕭公子。
她不住安慰自己——
總歸,晚上她定要隨這人一道出城。
先補充好體力,才能應付惡戰。
一定要沉住氣!
這么想著,她狠狠咬著手里的南瓜餅,權當它是姓蕭的。
正在這時,半天未見的云公公,突然站在門口,焦急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