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見狀,鳳眸微瞇,又道:“皇祖母有所不知,先前西匈國師率大軍來犯,孫兒帶兵御敵,便是險些中了蝠鳥之毒。可見白義雖死,蝠鳥卻還活著。”
“你、你說你在關外親見過,還有蝠鳥活著?”
太后不可置信地道:“這怎么可能?”
楚熠回道:“非但有蝠鳥活著,還有白義后人,也活著。皇祖母當知道,除了孫兒毫不了解的毒草,和蝠鳥訓練出的毒奴以外,沒什么能將孫兒置于死地。這也是為何,孫兒能得安定縣主相救。”
不怪太后不知詳情,只因云疆發生之事,楚熠皆是派影六直接密報給皇帝。
是以,京城眾人,只知道國師率軍來犯,卻不知里面的細節。
除非,有人暗中與國師勾結,才會知道其中緣由。
由此看來,太后對蝠鳥之事,應是一無所知。
思及此,楚熠眸色微松,意味深長地道:“皇祖母當知,孫兒在大護國寺被人下毒,與父皇太極殿遇刺是同一日,若孫兒被下毒是蕭柏源替蕭遠亮父子復仇所致,那父皇遇刺……又與何人有關?巧的是,無論大護國寺的毒,還是太極殿的蝠鳥,皆出自云疆,而今日……在這仁壽宮里,蕭晴初給孫兒下的迷藥,也是云疆特有的夢蝶草。
這樁樁件件,皆與承恩公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孫兒不由得不多想,也不敢替承恩公府隱瞞此事,不稟報父皇。”
太后聞言,眸光閃爍——
毒殺皇嗣,已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只是,承恩公和承恩侯府畢竟是熠王外祖家,她或可讓楚熠高抬貴手,不再追究。
可如今又牽扯上謀殺皇帝……
她的大哥,怎會如此糊涂!
“你且先回去……”
太后忙道:“你知道的,承恩公和承恩侯自來膽小,不堪大用,斷然不敢、也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必有隱情,說不得是有人要陷害蕭家。你給哀家一些時間,查問清楚個中緣由,若……果真與蕭家有關,哀家定不會再包庇他們,親自去找皇帝請罪,給你個交代。”
說到最后,太后看向楚熠的眼神,已帶著哀求之意。
“那孫兒便等到后日此刻,若皇祖母查不清,孫兒便代皇祖母出手,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楚熠說完這話,朝太后拱手,轉身大步走出了佛堂。
待他離開,太后跌坐在佛堂的折背椅上,后背浸出一身冷汗。
“來人,給哀家更衣,哀家要出宮一趟。”她沉聲命令道。
沈姝跟在楚熠身后從仁壽宮出來,雖不知道在佛堂里,他和太后說了什么,也能看出,他的臉色不大好。
“承恩公府那邊,殿下打算怎么處置?”她低聲問道。
熠王既說相信她,那么就連她都能看出承恩公府有問題,熠王定然不會看不出來。
可蕭家畢竟是熠王的外家……
沈姝實在不知,他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楚熠沉默幾息:“蕭柏源下落不明,多半已經成了替死鬼,被滅了口。我們雖有蕭晴雪的口供,卻沒有蕭柏源那日回京的實證。蕭晴初方才那些假意投誠的話,也只是一面之詞,不能作為呈堂證供。
沒有證據,承恩公府隨時可以矢口否認此事。
在沒有更多證據之前,唯有打草驚蛇,讓他們自亂陣腳,方能守株待兔。”
沈姝聞言,眼睛一亮。
承恩公府享盡尊榮,絕不會無緣無故出手毒殺熠王和皇帝。
沒有證據,就算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
再加上,這朝中有半數朝臣,都掌握在太后為首的蕭家手中。在太后庇佑之下,有太多事情藏在暗處。
承恩公府里面究竟誰在作祟,為什么作祟,就算熠王出面,都不一定能查清楚。
“打草驚蛇”激他們露出破綻,無疑是上上之選。
思及此,沈姝想到一事,趕忙道:“我方才看見,小六子眉心將死的印記,已經消失。這就意味著,他不會因今日之事,丟了性命。看來殿下讓他飲下茶水,也算救他一命。”
楚熠腳步微頓。
“看來皇祖母,還是要保下蕭晴初,否則,仁壽宮里今日出了這么大紕漏,在宮里留守的太監宮女,都不會活著。留下他們的命,就等于抹去今日蕭晴初犯下的錯。只不過,他們的命雖然暫且保住,待此事一了,還是活不成。”
聽見這話,沈姝微怔。
打從進仁壽宮開始,為了不被人認出來,她始終低垂著頭,無從得知除了小六子以外,其他宮人的陽壽。
倘若果真如熠王所說——
沈姝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這皇宮,還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那咱們還是快出宮去吧。”沈姝趕忙說道。
楚熠側眸看著她:“怎么?怕了?方才跟著我來仁壽宮,都不曾見你怕過。”
“死一個人,跟死一群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沈姝小聲嘀咕道:“再說……在來仁壽宮之前,我也不曾知道,承恩公府真會對……下死手啊。”
她這話說的含糊,楚熠卻聽懂了。
他想到方才在仁壽宮里,皇祖母面對他問詢時的種種表現——
楚熠眸色微深:“隨我去一趟太極殿,幫我看看父皇的陽壽。”
說完這話,他大步朝太極殿的方向走去。
沈姝聞言,臉色一變。
難不成……熠王在擔心,他們會狗急跳墻,再對皇帝下毒?
她不敢往下再想,提步小跑跟了上去。
太極殿。
外頭雖是艷陽高照,可太極殿里,卻垂著重重帳幔。
昏暗、陰涼。
沈姝跟在楚熠身后,走進太極殿里,便聞見比上次濃郁數倍的藥味,混合著龍涎香的氣味,彌漫在整個大殿中。
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先前她不知皇帝中的是何毒,聞到這藥味,還不曾覺得奇怪。
如今,她既已知道,皇帝是是中了蝠鳥尸身燃燒的毒氣——
為何卻用這種治療風寒之癥的藥,混合在香里點燃。
這明顯不對癥嘛。
“咳……咳……你來了。”
皇帝一身明黃寢衣,半倚在最上首的榻幾上,沙啞的嗓音,透著一股風燭殘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