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沈姝正要吩咐馬車去朱雀門——
淮安溫聲建議:“宮里規矩大,姑娘對皇城不熟,若是姑娘不嫌棄,奴婢愿隨姑娘一同進宮,也免得姑娘在宮里迷路。”
沈姝一想,確實是這個理。
她自然不會推辭,道謝應下:“那就有勞淮總管了。”
淮安見狀,趕忙又道:“姑娘既去太醫院,穿女裝怕是多有不便,咱們府上還備了幾套姑娘能穿的男袍,不若姑娘換身衣裳再進宮,行事也方便些。”
聽見這話,沈姝目露驚訝之色。
淮安是熠王府的大總管,又是熠王的伴當,思慮周全也是應有之義。
可是……這熠王府上,竟備有她能穿的男袍……
這是什么情況???
就連一直坐在沈姝旁邊的綠桃,聽見這話,看向沈姝的眼神,都不由帶了幾分古怪。
“這、這、怎會……”
沈姝實在覺得尷尬,一時竟不知該惱,還是該羞。
淮安笑著道:“姑娘莫要多想,先前進京時,姑娘在府上照顧殿下,奴婢見姑娘帶的衣裳太少,便請示殿下,為姑娘做了一些。后來姑娘回去的匆忙,沒來得及交給姑娘。”
這話讓沈姝松了口氣。
大事當前,她深知即便有皇帝欽賜的御牌,在宮里行走,小心謹慎些總是好的。
“原來是這樣。如此,便先謝過淮總管了。”
等到沈姝進府換衣裳的間隙,飛云總算找到機會,調侃地看著淮安:“你小子說起謊來跟真的似得,我可記得,當初殿下只讓做了女裝,這些男袍又是何時做的?”
淮安笑了笑。
“那日花宴回來,殿下親自吩咐,說……以后四季衣裳,男袍女裝,都要給沈姑娘做了,他親自過目以后再送過去,若非尚衣局只給宮里的貴人做衣裳,怕是殿下還讓尚衣局做呢。”
飛云聽見這話,嘖嘖道:“這種事情,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咱們殿下,這也太內秀了,這要何年何月才能把沈姑娘追到手?不成不成,我得想個法子,好好想個法子……”
仁壽宮里。
自太子同蕭晴初離開以后,太后跪坐在白玉觀音前,捻著手里的佛珠,眉宇間似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愁云。
湯公公從殿外進來,小聲稟道:“娘娘,太極殿那邊傳來消息,說昨日皇上賜給安定縣主一塊宮中行走的腰牌一塊,還傳下御旨,安定縣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太醫院上下皆可供她差遣。”
太后聞言,手上的動作未停,似笑非笑道:“皇帝近日許是久病著急,做事越發任性了。不是說那女子既不懂醫,也不懂藥嗎?便是賜她太醫院院使之職,也是貽笑大方,不堪大用,到頭來還不是要靠太醫們想辦法。
傳哀家的旨意,太醫們專心給皇帝試方子,閑雜人等的話,無需理會。”
湯公公垂首稱是。
他頓了頓,又稟道:“方才朱雀門那邊傳消息過來,說熠王殿下帶了暮家三郎,去了太醫院。”
這話令太后捻動佛珠的手一緊。
“暮家三郎?”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詫異抬眸:“可是那個從小熟讀醫書,據說得了章院使真傳,卻常年不歸家、也不入太醫院的暮三郎?”
“正是,難得娘娘竟還記得他。”湯公公回道:“前些日子他跟隨熠王一同回的京城,如今已歸家去了。聽說這一兩年,他一直呆在肅城北衙,為熠王效力,皇上欽點他進了太醫院。暮三郎好似和安定縣主,也有些交情。”
太后眉頭一擰。
“怎么哪都有她。”
她閉了閉眼,似在糾結什么,幾息之后,她再度抬眼看向湯公公,忽然問道:“方才太子來時,你也見了,你覺得太子如何?對晴初有幾分真心?”
湯公公乍聽見這話,并不覺得驚訝。
他垂眸忖度幾息,慢聲答道:“太子殿下,自十王爺那年身故以后,似一夜長大許多,這十多年來,殿下做事穩重,對人親厚仁和,上至滿朝文武,下至東宮侍婢,皆稱贊他仁善。
奴婢聽說,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賜給他收用的人,都按時服著避子湯。皇上先前問過殿下好幾次,殿下也從不提要納太子妃之事。
只是,這些年來,殿下獨獨對晴初郡主極為上心,但凡郡主生辰,殿下都親自派人送東西去承恩公府。
今日奴婢見太子對郡主處處維護,想必先前一直在默默等著晴初郡主。
別的奴婢也不敢說,只這份體貼,怕是除了熠王殿下對那位安定縣主以外,眾多皇子里面,可是無人能及呢。”
太后蹙了蹙眉。
“熠王向來不近女色,如今好不容易開竅一回,雖說看上眼的是那么個粗鄙之人,一時癡迷也實屬尋常,說到底,不過是年輕沖動、在男女之事上見識太淺。怎比得太子這般閱人無數,知道什么是好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知道珍惜來之不易的東西……”
這話太后雖是對湯公公說,卻更像是對她自己說。
說到最后,她似想通了什么,籠罩在臉上的愁云一消。
她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手里的佛珠,淡淡道:“生病之人,最忌病急亂投醫。這些日子,皇帝身子不見大好,怕是心急上火了。你去把先帝賜給哀家那串凝神靜心的佛珠拿來,哀家該去太極殿里看望皇帝了。”
與此同時。
沈姝換好衣裳,便由淮安陪著,用那枚御賜的腰牌,進了朱雀門。
因著腰牌上,沒有刻字,朱雀門的禁衛,層層請示了足有半柱香的時辰,又跟旁邊的淮安確認了身份,這才放他們進宮去。
淮安對自小跟隨楚熠在皇城長大,對于前朝各處自是熟悉無比。
為免引人注目,他專挑僻靜無人的小路走,不過才一刻鐘的時間,便到了太醫院的大門前。
沈姝跟在淮安身后,剛踏進太醫院的大門,便看見一群穿著官服的太醫,面紅耳赤將一個眼熟的身影,團團圍了起來。
“胡說八道!圣人明明是風寒之癥,你這年輕人好生狂妄,只憑脈案就敢斷言圣人是中毒,好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