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公子,你莫不是睡著了?”忽然有縹緲之聲在耳邊響起,謝梨安慌忙睜開眼睛,卻見面前的蘇凝玉正對自己笑著,“謝公子,那些人已經都離開了,我們也該上路了。只是你將我摟得太緊,我卻沒法動彈。”
謝梨安聽罷方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竟緊緊拽著蘇凝玉的衣服,他急忙松了手,待蘇凝玉起了身,自己也倉皇鉆出草堆,不停作揖道:“在下失禮了,在下失禮了!”
蘇凝玉見他這模樣,笑得開懷,待他彎了十多次腰,終忍不住攔住他道:“好了公子,你怕不是以為他們不會再回來吧!”
謝梨安聽罷越發不知所措,尷尬一笑道:“聽小姐的。”
蘇凝玉左右張望了一番,忽聽見一聲馬嘶,大喜道:“那小丫頭果然機靈。”說罷回頭囑咐道:“公子在這里等著,待我取了馬來,你我才好上路。”
謝梨安只見她拎著裙子小跑著離開,心內她是什么本事竟喚了馬來?便悄然跟著,躲在黑暗處,靜靜看去,只見原是那小丫鬟巧月,費力地牽著兩匹上好的馬滿面愁容地過來了。
只聽那小巧月埋怨道:“小姐也真是胡鬧,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溜了出來,如今還說要出遠門,只怕老爺要將那一群門子的腿給打折了!”
蘇凝玉笑道:“今夜是難為你了,你快些回去睡吧!若是爹爹問起你,你只說你在睡覺,甚么都不知,自然不會有事的。”
巧月聽罷急忙道:“小姐何意?你留了紙條讓我牽兩匹馬來,難道不是要我跟著一起?我這行李都備好了,怎么又讓我回去睡?”
“你哪里能離開府里?”蘇凝玉從她手里接過馬韁笑道:“那府內之事還需你周旋周旋,更何況符公子那里,你千萬記住要將他穩住,莫讓他回刑天閣去。”
巧月更難明白,追問道:“小姐此番到底是為了何事?怎么這樣神秘?若不是要我跟著服侍,又為什么要牽兩匹馬?”
蘇凝玉也不想與她多解釋,只敷衍道:“我自有我的用意,你不需擔心我。我囑咐你的那些事你做好便行了,若果真有事,我會尋機會告訴你的。”
巧月仍舊不放心,卻又不知再說些什么,結結巴巴愁眉苦臉道:“既然小姐這樣說,那便算了。可是……符公子斷然不會聽我的,他若真的要去,我也無能為力,小姐到時候莫要怪我。”
蘇凝玉道:“你盡力便可,畢竟那里還有我在,有什么事我自會應對,你放心好了。”
主仆二人又難舍了一會兒,直至聽得遠處有尋人之聲,巧月才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蘇凝玉一回頭便看見躲在暗處的謝梨安,便招了招手道:“公子,若無腳力怎么去那么遠的地方?”
謝梨安上前接過馬,佩服道:“小姐果然想得周全,在下竟不如你。”
蘇凝玉絲毫不客氣道:“你呀,要想比得過我,許是不容易呢!”
因怕人追上,二人便再不多言,翻身上馬疾行而去。行至一處荒涼,二人也有些疲乏,漸漸緩了下來。
謝梨安略顯為難道:“在下心內有一疑惑,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卻總藏在心里,終歸怕生了疾……”
蘇凝玉莞爾一笑道:“公子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何須這般見外,倒顯得我是那樣不好相處之人了。”
雖她說了這樣的話,謝梨安仍有些猶豫,卻該著實是心病,終還是開口問道:“不知那符姓公子,是個什么人物?”
蘇凝玉不曾料及他所問的竟是這件事,一時也有些驚怔,許久方才緩過神來,仍舊笑了笑:“公子竟問他,想必是將爹爹的話記在心里了。我也不瞞你,只怕說出來公子不愛聽,若非要找一個能比得過公子的富貴少爺,便是他莫屬了。他爹爹原與那鶴林王之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只因他爹爹的生母是個賤婢,因此向來受辱,大了之后不堪其辱逃了出去,又與我那姑姑聯了姻,故而他便成了我表哥了。”
謝梨安聽罷略有些不是滋味,他本是滄水城鼎鼎有名的風流公子,雖一直也不在乎這樣的名聲,可聽著自己心愛的人夸著別的男子,這男子又方方面面都能比得過自己,不覺心里似潑了醋一般。誰說男子不會吃醋?若真動了心,也是能時時刻刻化身醋壇子的。
“他既是那樣好的人,你卻又為何不肯嫁?”
蘇凝玉一時不曾聽出他的酸意,仍舊道:“我原與他是青梅竹馬,自小只當他是哥哥罷了,哪會起什么男女情意呢?況且他一心念著天下,想著學那晁天王,造一個什么水泊梁山來,便因此建了刑天閣,原是好事,可他哪有那個本事?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真做起來,倒還不如那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卓壽宬,一年到頭什么門生也沒招來,甚是凄涼。”
謝梨安道:“如此這般,倒不如好生做個買賣來的實在。沒那手段,還想學什么水泊梁山,豈不是不自量力?”
“可不是?但我若真勸他,他定是不肯聽的,怕他生事,爹爹便讓我與他一同,好看住他,防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頭兩年倒也相安無事,可從去年起,便見他總與一些地方官員來往,常常又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外支,終落得入不敷出。那些銀子對于我家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這行俠仗義一事不如他愿,他便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說什么時運不濟,要卷土重來云云……只怕是癡了。”蘇凝玉說及此處,便甚覺可笑,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倒讓那謝梨安更甚妒忌,忍不住道:“我見小姐言辭之間盡是喜樂,想必對這符公子也不是不滿之意吧?小姐不肯應下這門親事,莫不是在考驗他?”
蘇凝玉此番終聽出了謝梨安的話中文章,一時也惱了,勒了馬道:“謝公子這莫不是在諷刺我?我說了實話,你又起了他心,早知會如此,你又何苦來問?真真是我認得你了,便是連同別的男子說話都不行了嗎?”
說罷也不管不顧這周遭一片荒涼,揮了馬鞭便往黑暗里去了,留了那謝梨安在原地,兢兢戰戰,嗟悔無及,亦不知該往何處去。
詩云:
白華垂柳弄新晴,紫背浮萍細點生。
三月尋芳騎鳳侶,一時齊唱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