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竽搖搖頭,那些苦苦哀求的聲音仍然揮之不去。
謝林的《白雪》竟然無法讓她平息。
“蕭宇。”她又一次呼喊大皇子。
這一次,他終于轉過頭,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道:“澤竽,怎么了?”
“不能殺了丹鯪獸,如果殺掉丹鯪獸,物華鈴不會出來。”
“《》上記載,異獸盡,物華鈴出。”
蕭宇一字不差地重復了《》的記載。澤竽連連點頭,只為盡快說出自己要說的話,“你說的沒錯,但是丹鯪獸需要集齊十一只,物華鈴才會出現,如若丹鯪獸尚未聚齊,就殺光了它們,物華鈴永遠不會出現。”
大皇子相信澤竽不會騙他。他轉過身,不再看她,冷漠的側臉,讓澤竽完全不明白自己的丈夫究竟此刻在想些什么。
“蕭宇。”
“我沒有辦法,你也看見了,秦炎的戰鼓已起,妖獸已現,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讓他停下。”
“不行,謝林是我的朋友。”
“謝林?那個妖女是你的朋友?”
蕭宇眉頭微皺,猶豫片刻,又將澤竽攬到身邊。“千萬別被其他人知道,皇子妃的朋友不可以是妖女。”
澤竽掙脫開蕭宇的手,她明白他的意思,就連自己的身份他們都要隱藏地天衣無縫,怎么可能讓自己和妖女這樣的詞扯上關系。
今日月圓,謝林的《白雪》最多能壓制一時,想要擊退《無衣》根本毫無可能。
她為什么會出來?莫非水下出了什么事?想到這里,澤竽按耐不住,心生一計,道:“我本就是使者,這些事難道不是應該聽取我的意見嗎?如果大皇子認為我來陸地不過是隔岸觀戰,在你的庇佑下無所事事,那么我還不如回到來的地方。”
蕭宇聞言,心中自是不滿。但看澤竽說得無一字不在理,何況此刻也不宜與她爭辯,惹眾將士懷疑,于是溫柔道:“你想要如何?可有良策?”
“自然是有,你放我入水,我自會將物華鈴奉上。在我入水以后,你只需讓秦炎暫時停戰。”
澤竽自信滿滿,她已下定決心不管蕭宇是否同意,她都不能看著謝林就這樣被生脈箭傷到。
蕭宇遲疑片刻,道:“若是你不能將物華鈴取來......”
欲言又止,臉上閃過一分擔憂。
澤竽搶過話來,“若是我不能將物華鈴取來,到時候你們再滅丹鯪獸也不遲,何不先讓我一試呢?”
“你曾說過,物華鈴在水下不是什么珍貴之物,是不是?”
“是。”
“你也說過,水下的物華鈴未必能改變忘憂湖和綏山的處境,是不是?”
“是。”
“如果你取來的不過是普通的物華鈴,解不了忘憂湖的困境,又當如何?”
心下著急,澤竽捏緊了手指,幾乎掐入肉中,她的胸口起伏得越來越快,呼吸已經難以順暢。
“皇妃為何如此難受?”
蕭宇自是不知,月圓之夜,澤竽也必須回到水中。若是不回,她也會身形不穩,露出真身。
澤竽自然不會將這些全盤告訴蕭宇。她可以嫁給她,為了責任,她可以忍受他的霸道和傲慢,但是她不能信任他,即使是丈夫,她也不能信任。
她不能輕易信任任何人。
有她出現之前,凈月池里那個變成她的生命,是什么樣的?她從沒有想過,原本這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思慮之中。
澤藪門,水下最古老的一族,沒有人會質疑它的繁衍方式——這是天命。萬物皆有其道,道法即是天法。為何要有所懷疑呢?
夏貝的出生是由軟變硬的過程;魚兒由圓圓的子體變成長長的條狀,銀絲草不論咸水淡水,不論有沒有夏貝們采來的光,日夜生長不停,孩子纏著母親,孫輩已經冒芽,祖輩還正年輕。
你從來不會記得珊瑚是如何長大的,當你注意它們的時候它們已經很大,大到你不得不拿著水枯石磨成的彎刀,把珊瑚修剪得美麗一些。
澤竽想起小玉常說,“小心,珊瑚會痛。”澤竽不能理解,她珍惜所有的生命,但她不能理解珊瑚如何會痛,珊瑚疊疊生長,倒是會占據了其他生命活動的地方。
那些人,本該也擁有陸上這一切。太陽對誰都一樣慷慨,不用半兩銀子,不論你在朝為官或是街頭商賈,都一視同仁。
可是,他們變成了另一種生命,另一種在陸地上和死去的尸體無異的生命。
如果沒有換息符的保護,她根本就不能保持正常的形態,更枉論讓人尊稱她一聲“皇子妃。”
以往在水下,這樣的聲音不過是凈月池上再平常不過的聲音。
斷塵離愁,忘憂湖。
斷塵離愁,斷塵離愁。
圜城最多的要屬夏貝,所以家家戶戶都特別明亮,比水下任何一個地方都更像陸上的正午。
正午,陽光傳過林間或是照在水池上,波光粼粼,七彩紛紛。
可是,如果沒有他們,桑落樹就會枯死,澤藪門就要滅族。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生命與在圜城中和她朝夕相處的小玉不同,只是她從來沒有覺得這種不同有什么不妥。
不過是出生方式不一樣而已。
“我再也不貪玩了,帶我回去,帶我回去吧。”
孩童的聲音聲聲傳入澤竽耳中,沒有誰比她更熟悉這種聲音。
但是,自從在街市上見到那個男孩以后,澤竽時常將這個孩子和沉到凈月池的生命們聯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到了水下,他們也會長大,會長得和他一樣大,會長成英姿颯爽的男兒,或是楚楚動人的女孩。
他們可以圍繞在父母身邊;可以披上兵甲,為國效力;可以入士為朝廷出良策、獻妙計,可以為百姓謀求安康;也可以和心愛的人花前月下,相伴一生。
如果可以選擇,誰都不會甘愿去到水下,永不見日正當空,永遠聞不到陽光曬在稻谷上的香味,觸不到露珠滑落指尖的冰涼。
澤竽忍不住想起凈月池,想起自己的生命也曾和凈月池上掙扎的生靈一樣,最后活了下來,成為澤藪門的族人。
雖說這是生命的榮耀。
###060生脈箭
“爹爹,我不想死。爹爹,我害怕,我不能喘氣。”
“娘親,娘親救我,救我。好冷,這里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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