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刺客
夏風和過百花香,南邊微雨洗風光。
海棠扶柳碧波轉,鶯語時搖引笙簧。
這首詞唱的正是東南繁華之地——和州。過了和州再往南就是桐凌,和州一帶的百姓多半從祖上開始就是齊國人,人口純凈,因而民風也是東南一帶最好的。
和州的繁榮雖比不上金陵,卻也是錦繡盈城,霞光滿路。若說暖風熏得游人醉,只怕是和州更勝金陵,相比金陵,和州的氣候更溫暖,冬季的時間也更短。
策馬加鞭趕到和州,三皇子一行五百余人已經精疲力盡,本想在此地好好休息一日再一鼓作氣過桐凌。這般速度,到達燕國的時間能比皇上定的早上一日。蕭晉不敢有半分怠慢,讓隨行使臣劉武楞時時將天穹流花管帶在身邊,即使在車上睡著了也不能離手。
雖然劉武楞的名字聽上去不像個機靈人,而且說話還有些結結巴巴,卻還算得上可靠。對蕭晉來說除了魏兵和葉小樓之外,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大皇子或者綺王妃故意安排在他身邊的,目的多種多樣,不過之前他一直在皇宮之中,綺皇妃最多也就是讓他在皇上面前得不到賞識,削弱他的能力,讓當今皇帝的心傾向于大皇子蕭宇。
如此伎倆在皇家而言也是稀松平常,蕭晉這么多年來也早已習慣,只要小心謹慎,不爭名奪利,仍能安穩度日。
蕭晉心里所求的也僅僅是這些而已。司馬太史根據北斗九星所預言的二子奪嫡,不過是一個笑話。
但,有人拿這個笑話做了文章,有人不喜歡這個笑話,司馬太史因此喪命。
權力之爭猛于妖邪蠱毒,自有城池疆域之爭以來,哪一次不是鬧得天翻地覆,兵戎相向,民不聊生,。
他只想安穩度日,也只想百姓安穩度日,他希望全天下人都能明白,蕭晉對皇位沒有興趣,他是絕對不會與大皇子爭奪太子的身份,也絕對不會為了權勢勾結黨羽,招攬門客,勾心斗角。
他讀書,是因為喜歡知道以前人的故事,喜歡孔孟之道,也喜歡諸子風采。
他撫琴,是因為寂寞的心只有自己傾聽。
他從不抱怨,因為沒有用的事他從來不做。
他只有一個朋友,那個人和他一樣不爭萬物。有時候蕭晉會想,若是那個人有朝一日當了皇帝,會不會是個不錯的皇帝,會不會讓每個人都活得很有趣。
想到這里他露出一絲笑意,映在營帳上。
月光斜,簾影動,正是殺人好時候。
刺客殺人,盜賊奪寶,各司其職。
風起,刀落。
血卻沒有濺出來。
帳中多了兩個人,一個戴面具,一個以布蒙臉,兩人都用刀。
同樣是刀,一個迅疾奇特,出手辛辣,一招剛過,又接一招,一式不勝,再出三式,招招致命,式式逼人。
另一個,平出、平擋、招式平平,不急不緩。
滿覆沙礫粗石的地面,在月色下瑩瑩閃爍,刀光流動間,森寒刀氣遇上飛虹刀影。
魏兵舉劍護著蕭晉在遠處觀戰,蕭晉倒是平靜,好像刺客要殺的人不是他,又好像刺客不過是走錯了地方,誤闖了他的營帳。
“夜鶯出手太慢了,為什么不一刀殺了他。”魏兵急道。
蕭晉輕聲回應:“夜鶯的青角刀法講究的是攻防兼顧,若是對手在三回合內無法傷到夜鶯,這個人即使和夜鶯打到天亮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同樣是兩把刀,一把出手狠毒,招招奔要害而去,雖然蒙著臉,但是一看就知道定是個年輕人,不懂得以退為攻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夜鶯是故意拖延?”魏兵不解道。
蕭晉贊許地點點頭。
“為什么?”
“死人是問不出話的。”目色中仍是贊許。
夜鶯既然到了,葉小樓恐怕是不會來了。想到這里,蕭晉刀光飛閃的眼神之下一抹黯然若隱若現。
刀已入鞘。回不了鞘的刀,只有一個下場。
永遠失去了主人。
蕭晉神情嚴肅,剛想和夜鶯說話,一小隊士兵匆匆趕了過來,舉著火把低頭道:“三皇子殿下,您沒事吧?”
見士兵們個個懶散困乏的模樣,蕭晉和氣道:“沒事,讓林將軍不要來了,我這邊沒什么事,一個路過的匪徒而已,已經死了。你們去看看劉特使那邊可有什么異樣。”
聽三皇子說完,又看他安好無恙,小隊士兵也就轉身離開了。魏兵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就這樣還想敵過南吳水師?南吳這十幾年可是天天練兵,那些士兵本來又都是水上捕魚的高手,雖處南方,但個個筋骨強健,就他們那幾個懶散模樣,要是打起仗來,恐怕是有去無回。”
蕭晉倒也不攔著,只是任由魏兵發發牢騷,等夜鶯神出鬼沒般再次出現在營帳時,蕭晉先是問了夜鶯可有受傷,再問葉小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兩個問題夜鶯都是搖頭。
“殿下,我并沒有殺他。”夜鶯誠懇道。
“我知道。”
“他是自己死的,死法非常奇特。”
夜鶯的眼神中透著絲絲寒氣。拔出鑄鐵刀,刀尖直抵刺客的胸口,一記輕挑,緊身的黑色上衣向四周散開,露出胸口上一片殷紅。
“怎么回事?”
蕭晉皺眉,不明白這胸口的顏色和夜鶯的話之間有何聯系。
“我這就向您解釋,這片紅色下面的傷并非今日與我打斗時受得傷,而是一日或兩日前受得傷。”
“這也不難理解,也許他昨天還在執行別的刺殺任務,以殺人為生的人身上有傷再正常不過。”
魏兵的話也不無道理。于是夜鶯又道:“若是普通的傷,自然可以這樣解釋,可這片皮下淤血并非外力所傷,也并非刀劍之氣造成。而是,自他體內向外慢慢長出來的。”
蕭晉似乎明白了夜鶯的意思,朝帳外望了一眼,確定周圍沒有人后,壓低嗓音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蠱毒?”
夜鶯微微點頭,“我也是這樣懷疑的。有九成可能,是六分蠱。”